第二拨密探则径直去了王卫钦的府上。王卫钦此人,向来有几分孤傲。密探通报后,等了足足半个时辰,才被引入一间素雅的书房。王卫钦背窗而立,听完来使的陈述和多尔衮的承诺,他慢慢转过身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峭:“朝廷昏聩,秦王又暴毙,我等武人,不过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,任人宰割罢了。所谓良禽择木而栖,识时务者为俊杰,这道理,我还是懂的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如刀,直视密探:“归顺可以,但日后,我王氏一族在陕西的地位与家产,需得有摄政王白纸黑字的保证。”
密探心中大定,连声应诺,只觉这王卫钦果然是个只重实际利益的聪明人。
第三拨密探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,他们寻到的是侯天禄。侯天禄此人,生得赤面环眼,一副火爆性子。那密探刚进院子,还没来得及把满套的“满汉一家,共建盛世”的说辞铺陈开,只是提到达尔衮许诺封王,侯天禄那双铜铃般的眼睛便猛地一瞪,口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:“兀那狗鞑子,也敢在侯某面前饶舌放屁!”
密探被他吼得一愣,正想分辩几句,只见侯天禄蒲扇般的大手一挥,身旁的亲兵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,将那密探连同他带来的两个随从一并按倒在地。侯天禄大步上前,从亲兵手中夺过腰刀,“咔嚓”一声,便将那巧舌如簧的密探头颅斩了下来,鲜血溅了他一身。
“呸!”侯天禄将刀往地上一掷,狠狠啐了一口浓痰,“什么腌臜玩意儿!也配来招降你侯爷爷!来人,把这几个狗头挂在辕门上,给那些没骨头的软蛋瞧瞧!”
几乎在榆林三路人马各有遭遇的同时,另一路风尘仆仆的密探,也深入秦宁卫,找到了蒙古黑狼骑的首领秦铁狼。这名密探带来了多尔衮的亲笔信,以及更加丰厚的许诺:一旦功成,便册封秦铁狼为新的蒙古大汗,统领漠南诸部,并赐婚一名宗室格格,以示满蒙亲善。
“秦将军,”密探堆起满脸笑容,极尽辞藻之华丽,“自古以来,满蒙便是一家,情同手足。汉人奸猾无比,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。如今那朱明夷已死,汉人朝中群龙无首,关中大乱在即,正是我等英雄豪杰共取富贵、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啊!”
秦铁狼一身铁甲,坐在铺着狼皮的毡毯上,听着密探的说辞,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都似乎柔和了些。他接过信件,展开细看,随即发出一阵粗豪的大笑:“哈哈哈,好!摄政王果然有眼光,有魄力!汉人的江山,本就该能者居之!他朱明夷能坐得,我秦铁狼为何坐不得?我蒙古儿郎,愿为大清效死,为王爷前驱!”
他当即拍着胸脯表示,麾下两万黑狼骑,随时可以南下,与大清兵马会师,共取陕西花花世界。那贪婪而又急切的模样,看得密探心花怒放,只觉得自己此行功劳不小。
各路军情消息如流水般汇总到多尔衮处。他摊开陕西舆图,将一枚枚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插在上面。侯天禄的刚烈反应,在他预料之中,不过是匹夫之勇,螳臂当车,不足为虑,反而更显出其他归顺者的“识时务”。尤世威的犹豫,在他看来,无非是想待价而沽,多要些好处罢了,只要价码给足,不怕他不从。王卫钦的爽快,则是聪明人的选择。至于秦铁狼的投靠,那更是意外之喜,如同给大清的战车添上了一双翅膀。
多尔衮捻着胡须,眼中精光四射,只觉得整个陕西已是囊中之物,唾手可得。他猛地一拍桌案:“传令!犒赏三军,五日后拔营!目标,榆林!本王要亲眼看着,那朱明夷的秦王府,是如何换上我大清的龙旗!”
三日后,太原城外,一座灯火通明的隐秘庄园内,气氛却不似寻常那般肃杀,反而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躁动。多尔衮高坐主位,面前的炭盆烧得噼啪作响,映得他那张素来阴鸷的脸也泛着异样的红光,只是眼底深处的精明与算计,丝毫未减。他时不时捻着颔下短须,嘴角那抹得意几乎快要压抑不住。
沈昭云被两名戈什哈引了进来,她依旧一身素净衣衫,未施脂粉,风尘仆仆的模样更显面容憔悴。然而,她身形笔直,步履沉稳,立在堂下,灯火摇曳间,左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,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,竟有几分妖异的凄美。她的眼神,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,不起丝毫波澜。
“玉麟格格,这一路,当真是辛苦你了。”多尔衮的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温和,仿佛对待的是一位凯旋的功臣,而非一件用完即弃的工具。
沈昭云微微垂下臻首,依足了礼数,声音不高不低,听不出喜怒:“奴家参见王爷。幸不辱命,朱明夷……已如王爷所愿,授首伏诛。”
多尔衮闻言,双眼蓦地眯起,身子微微前倾,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落在沈昭云身上:“哦?此话当真?那朱明夷素来诡计多端,狡诈如狐,本王不得不防。你……可有确凿凭证?”
沈昭云缓缓抬起眼帘,那双曾让朱明夷也为之侧目的杏眼,此刻平静无波,坦然迎上多尔衮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审视。她声音不高,却清晰异常,在这空旷的厅堂内显得格外沉稳:“王爷想必知道,朱明夷此人,虽颇有智计,却也难过美人关。他自诩风流,实则极好女色。”
多尔衮闻言,脸上并无太多表情,只是鼻腔中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示意她继续。他身子微微前倾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,显然对这个说辞并非全盘接受。朱明夷在他心中,始终是个劲敌,岂会如此轻易栽在一个女人手上?
沈昭云似未察觉他深藏的疑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