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另外,设立‘英才选拔’机制。”朱明夷补充道,“凡在民兵训练中表现优异、天赋异禀者,一经选拔入正规军,其家庭可由官府提供三年足额口粮!”
“三年口粮!”张云鹗倒吸一口凉气。这手笔不可谓不大!对于刚刚分到土地、生活尚不稳定的农户来说,这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。可以预见,此令一出,关中必将掀起一股参军热潮。
“正是。”朱明夷点头,“乱世之中,什么最贵?人命最贱,但也最贵!咱们要的就是精兵!同时,军中也要论功行赏,凡作战勇猛、有功勋的老兵,大胆提拔,充实基层军官队伍,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。”
谢云舟在一旁静静听着,此时开口道:“殿下深谋远虑。兵马欲动,文治亦需跟上。关中新定,百业待举,然官吏匮乏,尤其基层,多有掣肘。长此以往,新法推行、钱粮征收,恐生变数。”
“云舟所言,正是我接下来要做的。”朱明夷深以为然,“咱们不能总靠着几个大头兵去收税管民吧?那不成军阀了?”他踱了几步,忽然停下,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,“本王有个想法,咱们来办个……夜校!”
“夜校?”张云鹗和谢云舟面面相觑,显然没听过这个词。
“对,夜校!”朱明夷解释道,“就是晚上开课的学堂。专门面向咱们的士兵、民兵,还有那些分了地的农户子弟,以及愿意为王府效力的读书人。不求他们学得多精深,初期目标很简单——每天晚上,认两个字!”
“认字?”张云鹗有些不解,“殿下,临阵磨枪,怕是……”
“不是让他们去考科举。”朱明夷摆摆手,“目标是让他们能看懂基本的告示、军令、田契、税单!你想想,咱们的士兵,如果连军令都看不懂,怎么打仗?咱们的农会干部、里甲长,如果连田亩文书都看不明白,怎么帮咱们管理地方?”
“咱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全新的秩序,就需要大量能读会写、忠于王府的基层人才。这些人从哪里来?就从这些士兵、农户里来!他们受了王府的恩惠,对旧士绅没有好感,只要教会他们基本的读写算术,就是咱们最可靠的根基!”
朱明夷越说越兴奋:“夜校教习,可以从招揽来的落魄秀才、识字的军官里选拔。教材嘛……就从最简单的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开始,再编一些通俗易懂的、宣传咱们新政策的小册子。学得好的,优先提拔!将来咱们的税吏、村长、镇长,就从这些人里面选!”
张云鹗和谢云舟听得目瞪口呆,随即眼中都亮了起来。
这法子……简直是釜底抽薪,又润物无声!
不依靠传统的士绅阶层,而是从底层培养自己的行政力量,虽然耗时耗力,但一旦成功,建立起来的统治将稳固无比!
“殿下英明!”张云鹗由衷赞叹,“此法若能推行,不出三五年,关中基层官吏,将尽出殿下门下,政令畅通,如臂使指!”
谢云舟也微微颔首:“以利诱之,以教化之,以擢升之。如此,民心可用,根基可稳。”
“那就这么定了!”朱明夷一拍板,“云鹗,你负责钱粮后勤,保障军需和民兵训练。云舟,你负责情报、监察,还有这个夜校的筹办章程,尽快拿个方案出来。咱们多管齐下,厉兵秣马,钱袋子、枪杆子、人心,都要抓紧!”
“遵命!”二人躬身领命。
夕阳透过窗棂,洒在朱明夷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上。李自成的离去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,反而像是揭开了更残酷大戏的序幕。
六个月,他必须和时间赛跑,将关中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,锻造成一柄足以对抗即将到来的凛冽寒风的坚固盾牌,和一把能够主动出击的锋利长枪。
夜校的灯火,将在关中的村镇里悄然点亮,如同星星之火,孕育着燎原的希望。而秦宁卫的马蹄,也将在草原和黄土高原上日夜不息地奔腾,磨砺着即将饮血的刀锋。
夜幕低垂,星子稀疏。白日里在校场上被操练得筋疲力尽的新兵们,此刻又被驱赶到了几间临时腾出来的民房里。这里没有舒适的床铺,只有昏黄的油灯,以及墙上挂着的几张写着歪歪扭扭大字的粗纸。这就是秦王殿下新设的“军中夜校”。
“我的娘唉,这还让不让人活了?”一个年轻的新兵蛋子揉着酸痛的肩膀,脑袋一点一点,几乎要栽到面前的简陋木桌上,“白天跑操、站桩、练刺杀,骨头都快散架了,晚上还得认这些鬼画符?”
他旁边一个稍壮实些的也跟着抱怨:“就是,扛了一天枪,现在握笔杆子,手抖得跟筛糠似的。这字认识我有啥用?难不成鞑子来了,我拿笔戳死他?”
“小点声!”有人低喝,“让教习听见,有你好果子吃!”
话音未落,一个穿着旧号坎、脸上带着几道浅疤的老兵背着手走了进来。他眼神扫过底下蔫头耷脑的新兵,重重地哼了一声,也不说话,拿起一支粗炭笔,在墙上的纸上又添了个大大的“田”字。
“都看好了,这是‘田’,你们分的田,就是这个字。”老兵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股子不耐烦,“昨天教的‘人’、‘口’,都记住了吗?谁,你!起来写一遍!”
被点到的新兵慌忙站起,走到墙边,拿起炭笔,手抖了半天,才勉强画了个七扭八歪的“人”字,至于“口”字,更是写得像个破圈。
老兵眉头皱得死紧,也不骂,只是摇了摇头,看向众人:“瞧瞧你们这德行!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。知道老子当年跟着殿下在榆林那会儿,想认个字都没门路吗?那时候,能看懂军令,能写个自己名字,那就是宝贝疙瘩!”
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:“你们倒好,殿下开了恩,让你们识字,将来好有前程,你们倒嫌累?觉得认字没用?”
底下鸦雀无声,只有粗重的呼吸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