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兵冷笑一声:“没用?哼,老子以前手底下带过一个小兵,叫李二狗,也就十八岁,跟你这小子差不多大。”他指了指刚才抱怨最凶的那个,“人家爹妈饿死了,自己逃难过来的,分了地,也进了咱们秦军。白天训练比谁都狠,晚上夜校,俩时辰能认十个字,那神机铳使得又准又稳,打延安、打西安,死在他手上的闯贼少说也有十几个!”
老兵环视一圈,声音陡然拔高:“现在呢?人家叫李百户!管着一百号人!吃香的喝辣的,婆姨都娶上了!就因为他认字快,功劳簿上写得清清楚楚,殿下亲自点的将!你们呢?还在这儿抱怨手疼?”
新兵们顿时骚动起来,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羡慕。百户!那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官职!就因为认字快,枪打得好?
“咋的?不信?”老兵斜睨着他们,“觉得老子吹牛?行,你们爱学不学!反正老子是熬到头了,这辈子也就这样。你们自个儿的路,自个儿看着办。以后真刀真枪上了阵,立了功,因为不识字,名字报不上去,当不上官,分不到好东西,可别他娘的跑来赖老子没教!”
说着,老兵把炭笔往桌上一扔,作势就要往外走:“困了,老子回去睡觉了。你们自己琢磨吧!”
“哎!教习!教习别走啊!”
“老哥!您老辛苦!我们学!我们肯定好好学!”
“对对对!您再教教我们!刚才是我混蛋!我嘴欠!”
这下新兵们彻底炸了锅。刚才还蔫头耷脑的一群人,瞬间像是被打了鸡血,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地挽留着老兵。几个机灵的,已经手忙脚乱地给老兵搬凳子、倒热水。
“教习,您再给我们讲讲那个李百户的事呗?”
“老哥,这‘田’字咋写才好看?您教教我!”
“刚才那个‘口’字,我好像有点明白了……”
老兵被众人簇拥着,脸上依旧板着,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撇了撇。他清了清嗓子,重新拿起炭笔,指着墙上的字,声音洪亮了几分:“都坐好!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!想学就拿出个态度来!先从这‘田’字开始,都给我看仔细了,这一撇一捺,都关乎你们将来的饭碗!”
油灯下,一群原本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兵,此刻个个伸长了脖子,瞪大了眼睛,盯着那粗糙纸上的墨迹,仿佛那不是简单的文字,而是通往光明前程的金光大道。夜还很长,但学习的气氛,却已然不同。窗外,关中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期待的味道。
关中大地,秋意渐浓。
距离李自成兵败南逃,不觉已过了五月。昔日夜校里的喧闹与抱怨,早已被校场上震天的操练声和工坊里不绝的锤炼声所取代。时间紧迫,朱明夷几乎是将整个关中拧成了一股绳,所有的资源、人力,都围绕着一个核心目标高速运转——备战。
募兵的告示贴满了关中城乡,应募者依旧络绎不绝。逃难的流民、分到田地的农户、渴望建功立业的青壮,源源不断地涌入西安城外的各大军营。然而,朱明夷麾下的几位大将,尤世威、侯天禄、王卫钦,包括新近从榆林调来统领新军的尤世禄,都谨记着秦王的严令——精益求精,宁缺毋滥。
训练极其严苛,每日负重越野、格斗搏杀、队列阵型、火器操演,如同筛豆子一般,不断有人被刷下。那些体格稍逊或是考核始终不达标的士兵,并不会被简单遣散。朱明夷自有安排:“打仗不行,不代表就是废材。本王给他们找了个好去处——田产局,当个田税卒,帮着张先生他们下乡量地收租子,也算人尽其才嘛。”
如此严苛的筛选之下,被淘汰者甚众。但架不住基数庞大,且“英才选拔”机制(入选正规军,全家三年口粮)的诱惑实在太大,五个月下来,秦军的规模非但没有缩减,反而急剧膨胀。剔除掉那些被分流到田产局的“田税卒”,朱明夷麾下,竟已聚集起一支高达二十万人的正规野战军!再加上各府县初步组建起来、农闲时加紧操练的十万民兵,整个关中的军事力量,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。
兵马欲动,甲仗先行。
朱明夷深知后勤和装备的重要性。他让工匠们研究了从榆林带来的水力锻锤图纸,并迅速在渭河、泾河等水力丰沛的河谷地带,建立起一座座新的钢铁工坊。榆林那边的高炉也没有停歇,源源不断地将铁料运往关中。一时间,整个陕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工厂,炉火熊熊,铁水奔流,锤声震谷。据工部统计,如今各处钢铁工坊加起来,每日竟能出铁水百余吨!
这百吨铁水,在无数工匠的捶打下,迅速转化为士兵身上的防护。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,奇迹般地,三十万大军的铠甲便已配发齐全!
轻骑兵、炮兵和神机营,配备的是三十斤重的轻型胸甲和头盔,保证机动与防护的平衡;步兵主力与重骑兵,则装备五十斤的中型扎甲或鳞甲,足以抵御流矢和寻常刀砍;而作为秦王亲卫的精锐中的精锐,则披上了厚达八十斤的重型步人甲,几乎武装到了牙齿。
朱明夷自己,也得到了一套由御用工匠精心打造的金龙山纹明光铠。铠甲以精钢锻打,打磨得光可鉴人,胸前背后各嵌一块圆形护心镜,镜面上以赤金勾勒出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,肩吞、臂缚、腿裙之上,皆雕刻着细密的山纹。穿在身上,金光闪闪,龙纹盘绕,威风凛凛,但也沉甸甸的,压在肩上的,是这三十万将士,乃至整个关中数百万生民的期盼。
铠甲齐备,武器的打造也紧随其后。长枪、朴刀、斩马剑、马刀、鸟铳……各种制式兵器流水般地产出,在剩下的两个月内,也基本满足了三十万大军的需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