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孤寂,成了她的过往。
她的爱恋,成了他的现在。
创生与寂灭,生命与死亡,不再是宇宙的两极,而是同一次呼吸的起与落。
一个完美的、由无数玄奥的金色创生符文与深邃的黑色寂-灭魔纹共同构筑的、缓缓旋转的太极图,就在他们紧握的掌心之中,悄然成型,散发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、圆融无缺的气息。
这一刻,万物皆为虚幻。
他们,是彼此唯一的真实。
“嗡——”
一直以来,如同精密程序般、只遵循着“终结”这一单向法则的天理意志,在面对这股“循环往复、相生相克”的、完整的宇宙本源法则时,那无形的意志核心,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、如同凡人面对神明般的、名为“恐惧”的波动。
它无法理解,更无法抗衡。
因为它只是一个不完整的、偏执的“道”,而眼前诞生的,是“道”本身。
玄苍缓缓地低下头,看着掌心那枚完美无瑕的图腾,光芒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。他又缓缓抬起眼,望向宁念。
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如琉璃的、盛满了璀璨星光的眼眸中,清晰地、完整地,映出了那个不再孤单、不再被黑暗吞噬的、全新的自己。
那双总是噙着三分慵懒、七分霸道的凤眸中,那亿万年积压的冰山,在这一刻,尽数融化。融化的冰雪之下,是压抑了太久的、如同地心岩浆般喷薄而出的、狂喜与爱意。
他笑了。
不再是那种睥睨天下、玩味众生的、属于魔尊的笑。
而是一个男人,在经历了永夜之后,终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、唯一的晨曦时,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、前所未有的、灿烂到足以让整个归墟都为之失色的笑。
“好。”
他的声音,低沉而沙哑,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、轻微的颤抖。
“我们……一起。”
他们不再是两个人。
在这一刻,他们化身为一个完整的“道”。
玄苍将自己体内那足以寂灭万物的力量,毫无保留地、带着全然的信赖,全数灌注给宁念。宁念亦将自己神格中那可以孕育世界的创生之力,毫无保留地、带着全然的托付,全数交予给玄苍。
力量在他们之间,形成了一个完美的、生生不息的闭环。
他们共同抬起了那只紧握着的手,掌心那枚太极图腾光芒大盛,向着归墟之眼的核心,向着那天理意志的本源,缓缓地、温柔地,推出了一掌。
这一掌,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,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。
打出的,不是攻击,不是毁灭。
而是一种“修正”。
是将这个偏执的、固执地、只懂得走向“终结”的宇宙法则,强制地、不容置喙地,重新“修正”为宇宙初开之时,本该有的、“循环”与“平衡”之道。
不是抹除,而是修正。
就像一位温柔而强大的神明,将一本写错了结局的故事,轻轻地、翻回了它最开始的那一页,让一切,重归正轨。
天理意志那无形的、充满了恶意的波动,在这股更高维度的、完整的法则面前,连一丝挣扎都做不到,就被强制地“格式化”。所有的偏执与恶意被尽数抹去,重新回归为宇宙背景之中,那冰冷、中立、再无任何自我意识的背景规律。
天空那道狰狞恐怖的、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的巨大裂痕,在这一掌之下,如同一幅被揉皱的画卷,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,温柔地、缓缓地抚平。
侵蚀天地的混沌气息,如同退潮般,迅速地、悄无声息地消散。
被抹除的天空重新显现出它湛蓝的颜色,久违的、温暖的阳光,第一次,穿透了亿万年的阴霾,洒入了这片刚刚经历过死战的、悲伤的归墟战场。
危机,解除了。
然而,撬动整个宇宙法则的代价,也随之而来。
玄苍那顶天立地的魔躯,与宁念那闪耀着金光的神体,几乎在同一时间,光芒急剧暗淡下去。他们的身体,开始变得半透明,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与漆黑的芒点,不受控制地、不断地向外逸散。
那是他们本源过度透支后,即将崩溃消散的征兆。
玄苍再也支撑不住,那副承载了亿万年孤寂与重担的高大身躯,猛地一软,如同断了线的木偶,向着宁念的方向,无力地倒了过去。
“玄苍!”
宁念心中一紧,几乎是下意识地,用尽自己最后的神力,张开双臂,将他沉重的身体,紧紧地、拥入怀中。
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支撑,两人再也无法维持悬空,如同两片羽毛,相拥着,一起向着下方的大地,坠落而去。
急速下坠的风,在耳边疯狂呼啸,吹起她早已散乱的长发,与他墨色的发丝,纠缠在了一起,再也分不清彼此。
世界在视野中飞速地旋转,天与地,颠倒模糊。
玄苍却像是感觉不到这一切。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贪婪地、一眨不眨地,看着近在咫尺的、宁念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庞。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,那个正在不断消散的、狼狈的自己,唇角却满足地、微微向上勾起。
他用尽最后一丝从那完美循环中汲取的力量,微微抬起头,在她柔软的、冰凉的唇上,印下了一个滚烫的、带着无尽眷恋与珍惜的吻。
这个吻,不带一丝情欲。
它像一个郑重的、刻印在灵魂上的誓约。
一个迟到了亿万年的,无声的告白。
“我等这一天……”
他在她的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、微弱如叹息般的声音,轻声呢喃。那声音里,带着无尽的疲惫,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、极致的满足。
“……等了太久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,彻底黯淡了下去。
那双曾睥睨万古的凤眸,终于缓缓闭上。
他的身体,在她怀中,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