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堪比神金的魔躯上,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,青黑色的血管如同狰狞的虬龙般盘踞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。他的长发在法则乱流中狂舞,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与整个宇宙的恶意进行着无声的对抗。
那些漆黑的锁链,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延伸而来,仿佛是整个归墟的意志凝聚而成。它们深深地勒入他的血肉,穿透他的骨骼,锁住他的魔魂,每一次天理意志的脉动,都会让锁链上的终焉符文光芒大盛,给他带去足以碾碎星辰的痛苦。
他就像一座被囚禁了亿万年的太古神山,沉默而疯狂地对抗着整个宇宙压下的、那份名为“终结”的宿命。
当宁念化作的那道金光,如同一颗不自量力的流星,闯入这片连时间都不存在的禁区时——
玄苍那双一直紧闭着的、仿佛承载了万古孤寂的眼眸,猛然睁开!
那双璀璨如星河的凤眸中,在看到宁念身影的瞬间,没有欣喜,没有感动,只有一片骤然掀起的、滔天的骇浪!
“蠢货!”
一声怒吼,不再是他惯用的、优雅而威严的传音,而是最原始、最粗暴的咆哮。这声音里蕴含的恐怖力量,竟让周围暴虐的法则乱流都为之一滞!
“谁让你来的!滚回去!!”
那声音里,不再是魔尊的威严,不再是神明的俯瞰,而是一个男人,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、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珍宝,主动跳入了焚身火海时,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、最原始的恐惧与慌乱!
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起身,想要将她狠狠地推出去,推出这片必死的绝境。可他稍一动弹,缠绕在他身上的寂灭锁链便骤然收紧,无数漆黑的终焉符文在他身上炸开,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、痛苦的闷哼,魔躯上的裂痕又加深了几分。
他的失态,他的恐慌,他的痛苦,像一根根最尖锐的针,密密麻麻地扎进了宁念的心里。
她停在了他的面前,任由那些足以撕碎神魂的法则风暴吹刮着自己不断开裂的身体。她迎着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、写满了暴怒与惊惶的凤眸,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她的眼中,没有丝毫的退缩与畏惧,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、仿佛能容纳下他所有不安与狂躁的坚定与爱意。
她轻轻地笑了,尽管笑起来的瞬间,嘴角的伤口便又裂开,渗出金色的神血。
“你说过,我的意志,就是你的意志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,在狂暴的法则乱流中几不可闻,却无比清晰地、一个字一个字地,传入了玄苍的灵魂最深处。
“现在,我的意志,就是与你并肩。”
她凝视着他,仿佛要将他的模样,刻进自己的生生世世。
“我们,一起。”
话音落下,她再不给他任何拒绝与咆哮的机会。
她无视了周围那些足以将她彻底抹除的寂灭气息,毅然决然地,伸出了自己那只已经布满裂痕、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手。
穿过重重叠叠的、象征着终结与死亡的法则屏障,她握住了他那只被无数漆黑锁链死死缠绕、无法动弹的、冰冷的大手。
掌心,相触。
那一刹那。
整个归墟,整个宇宙,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没有预想中创生与寂灭相互碰撞、剧烈对冲的恐怖爆炸。
没有能量湮灭时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洞。
宁念的创生神力,与玄苍的寂灭魔能,在他们掌心相触的瞬间,仿佛是两滴漂泊了亿万光年的水珠,终于找到了彼此,汇入了同一条河流。
它们没有丝毫的排斥与对抗,反而在一种远远凌驾于它们自身之上的、更古老、更本源的宇宙法则的牵引下,开始了完美的交融、盘旋、共鸣。
不是征服,不是吞噬,而是……归位。
金色的创生神力,如同最温柔的晨曦,主动地、缱绻地缠绕上那些冰冷、霸道的漆黑锁链。那股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力量,非但没有被寂灭之力侵蚀,反而如同春风化雨,开始一点点地、抚平那些锁链上暴戾、偏执的终焉气息。
而玄苍那足以让万物凋零的寂灭魔能,也第一次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与敌意,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巨兽,小心翼翼地、甚至带着一丝渴望地,接纳了这股外来的、温暖的力量。它甚至主动地引导着这股创生之力,让它流过自己每一寸干涸的经脉,流向自己那颗孤寂了亿万年的、早已冰冷的本源核心。
在这一刻,他们的灵魂,被一道无形的桥梁,彻底打通。
不再需要言语,不再需要记忆碎片。
宁念“看”到了。
她看到了玄苍那亿万年的孤寂。
在那片连时间都不存在的、绝对死寂的虚空中,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。他睁眼是混沌,闭眼是虚无。他看着一个个宇宙的诞生与毁灭,看着一个个文明的兴起与衰亡,可他的喜怒哀乐,无人分享;他镇守归墟的疲惫伤痛,无人知晓。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生灵都彻底疯狂的、永恒的孤独。
与此同时,玄苍也“感受”到了。
他感受到了宁G念这一世,虽然短暂、却无比灿烂鲜活的生命。
从一个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凡人少女,到一步步踏上神座、光芒万丈的创生之神。他感受到了她在绝境中的每一次不屈的挣扎,她对这世间万物最纯粹的热忱,以及……那份不知从何时而起、早已悄悄深深刻入她灵魂的、对他毫无保留的、滚烫的爱恋与信赖。
他甚至,第一次,通过她的眼睛,看到了他自己。
不是那个令人畏惧的魔尊,不是那个被囚禁的、孤高的神只。
在她的眼中,他看到了一个会笨拙地表达关心、会因为她而感到不安、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心跳失序的……男人。
一个,值得被爱的人。
他们共享了对大总管逝去的、那片足以撕裂神魂的空洞悲伤。
也共享了要守护彼此、直至宇宙终结的、那份至死不渝的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