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份悲伤,通过宁念与玄苍灵魂锁链的共振,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,触碰到了每一个战士的心。
很痛。
痛到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灌入了冰冷的铅水。
可也就在这份极致的痛楚中,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,却从所有人的心底,悄然滋生。
“守住!”
不知是谁,用嘶哑的嗓音,吼出了第一声。
那声音像是投入死寂湖面的一颗石子,瞬间激起了千层浪。
“守住!!”
“为大总管守住!!”
“为创生神!为魔尊!守住防线!!!”
悲愤,在这一刻,被淬炼成了最坚固的意志。他们不再是为了种族的存续,不再是为了虚无的荣耀,而是为了一个更具体、更滚烫的理由——守护!
守护那个以生命换来希望的老人最后的嘱托!
守护那个正为他们所有人承受着滔天之怒与无尽悲恸的、唯一的创生之神!
他们红着眼,默默地转过身,用自己的血肉之躯,用自己燃烧着生命本源的法宝,死死地抵住了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的混沌气息。他们像一排排沉默的礁石,任由狂涛骇浪拍打,却再不后退一步。
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,为那道金色的身影,构筑起一道铜墙铁壁,为她争取到那决定万物生死的、宝贵的一息。
而此刻,作为风暴中心的宁念,她的世界里,早已没有了外界的一切。
玄苍那句濒临崩溃的嘶吼,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,狠狠砸在她的神魂之上,几乎让她当场碎裂。但紧随其后的,并非更多的指令,而是一片片温热的、破碎的、属于大总管的记忆洪流。
这些记忆,并非波澜壮阔的史诗,而是一些无比琐碎、无比安静的日常。
她“看”到,在一个空旷得只剩下风声的魔宫里,大总管佝偻着背,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张玄苍从未真正坐热过的王座,动作一丝不苟,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珍宝。
她“闻”到,玄苍每一次从虚空战场浴血归来,大总管总会第一时间奉上一杯清茶。那茶香,带着安魂静心的气息,数万年,从未变过分毫。她甚至能“感受”到,那茶水中蕴含的,并非什么稀世神药,而是一位老仆人最笨拙、最纯粹的担忧与关切。
她“听”到,在无数个玄苍闭关的、漫长得令人发疯的岁月里,大总管会独自一人,走到魔宫最高的露台上,对着那片死寂的星空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,轻轻地、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:“吾主……今日,一切安好。”
……
一幕幕,一帧帧。
没有惊心动魄,只有日复一日的、如同磐石般的守护。
原来,他守护的,从来不是什么魔宫的威严,也不是魔尊的权柄。
他守护的,只是“玄苍”这个人。
守护着他在这个冰冷宇宙中,唯一的、能够被称为“家”的地方。守护着他那颗早已被亿万年孤寂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,不至于彻底沉沦。
而自己……
宁念的脑海中,浮现出大总管最后看向她的那个眼神。
那眼神里,有欣慰,有托付,有如释重负。
老人家……
您要守护的,从来不只是我啊。
您是觉得,我终于可以……代替您,去守护他,去温暖他,去让他……不再那么孤单了,对吗?
您以生命为代价,为我扫清了最后的路,将您守护了一生的珍宝,郑重地、交到了我的手上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沉甸甸的责任感,瞬间淹没了那滔天的怒火与悲恸。宁念眼中的泪水,在这一刻被彻底蒸发,那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的情绪,被一股更深沉、更决绝的意志彻底压下,凝练成了前所未有的、冰刃般的冷静。
她缓缓抬起头,那张沾染着血与尘的脸上,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与坚定。
“吞云,血影。”
她的声音,不再有丝毫的颤抖,清晰而冷冽地响彻在两只神兽的灵魂深处。
“以我之名,守护联军,直至……我归来。”
这道命令,不容置喙。
话音未落,她周身那疯狂舞动的、象征着审判与毁灭的金色荆棘,在瞬间尽数收敛入体。下一瞬,她整个人,化作了一道撕裂天地的璀璨金光,像一支离弦的、燃烧着自己全部神魂的箭矢,不再有半分犹豫,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风暴的最中心——那只冰冷、无情、吞噬万物的归墟之眼!
冲进去!
到他身边去!
这不再是一个冲动的念头,而是她的宿命,是她对那位老者无声的承诺!
……
归墟之眼内部,是连光与暗都无法存在的、最纯粹的法则乱流。
这里的每一缕气息,都铭刻着宇宙最原始的“终结”符文,足以让一位成名已久的神君在瞬间被法则同化,彻底湮灭。这里的每一寸空间,都在不断地坍缩与重生,扭曲着因果,颠覆着常理。
宁念的神体在进入的瞬间,便感受到了那种被“抹除”的恐怖。
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,正从概念的层面上,擦去她存在的痕迹。皮肤、血肉、骨骼,乃至神格,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,出现细密的裂痕,创生神力在她体内疯狂地运转、修复,却远远跟不上寂灭之力侵蚀的速度。
剧痛,深入灵魂。
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。
她的眼中,她的心中,只剩下了一个坐标,一个在灵魂锁链的另一端,疯狂地吸引着她的、唯一的终点。
她穿过一层又一层粘稠如水银的混沌,撕开一道又一道扭曲的空间断层。
终于,在那片法则乱流的最深处,宇宙的原点,她看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。
那是一幅足以让任何神魔都为之绝望的景象。
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魔影,被无数道比深渊更黑暗、比永夜更死寂的漆黑锁链,死死地捆缚在一张由混沌玄晶构筑的、冰冷的虚空王座之上。
玄苍。
他不再是那个总是带着三分慵懒、七分戏谑,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真正放在心上的魔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