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猛地转过头,看向身侧的宁念。
那一刻,他的眼神里,不再有魔君的霸道,不再有面对爱人时的温柔与占有。那是一种全然的、破碎的、近乎哀求的确认。仿佛整个世界,他过往的一切认知,都已经崩塌成了虚假的幻影。他只想抓住眼前这唯一真实的光,确认她是不是……也只是自己被设定好的,一个最终的程序。
他是不是,连爱上她,都是被安排好的?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几乎要将他的神魂彻底撕裂。
宁念的心,被他这个眼神刺得狠狠一抽,泛起密密麻麻的疼。
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神魂的剧烈动荡,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、毁灭性的自我怀疑。她知道,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,在天理这宏大到令人绝望的骗局面前,都会显得苍白无力。
所以,她什么也没说。
她只是反手,更紧地握住了他那只因极致的用力而骨节泛白、微微颤抖的大手。
然后,宁念闭上眼,将自己体内那股刚刚诞生的,温暖纯净的,带着勃勃生机的创生神力,毫无保留,也毫不设防地,如同一道温暖的溪流,坚定而温柔地渡入他的体内。
这股力量没有任何攻击性。它没有去试图对抗他体内暴走的魔气,也没有去修复他濒临破碎的神魂。
它只是静静地流淌,温柔地包裹着他那颗正在分崩离析、坠入无边冰海的心。
它在无声地、用最本源的方式告诉他:
你的过去是什么,被设定了什么,我不在乎。
我认识的,我选择的,我爱上的,只是现在这个会为我心疼,会笨拙地表达关心,会因为我而感到欢喜的你。
无论你的起点是什么,你的终点,在我这里。
玄苍僵硬到极致的身体,在那股不带任何目的、纯粹只是为了安抚他的温暖力量下,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放松。他眼中的风暴虽然仍在剧烈翻滚,但那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,却被这只紧握的手,这股温暖的力量,死死地拽住,没有让他彻底沉沦。
他反手,用尽全身力气,将她的手握得更紧。
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证明彼此的真实。
天理的符文之脸对他们之间这细微的、属于“情感bUG”的互动,表现出了全然的漠视。
“现在,归墟之眼的力量即将被我完全吸收。我将以此为基点,对三界进行一次彻底的格式化,清除所有的‘情感’与‘自我’,建立一个没有纷争、没有痛苦、绝对理性、绝对秩序的‘完美世界’。”
“而格式化的第一步,”天理的声音依旧冰冷,“就从抹去你们最在乎的,那个充满了情感‘杂质’、混乱不堪的人间界开始。”
话音刚落,天理那巨大的符文之脸前,光影汇聚,竟浮现出了一副清晰无比的影像。
正是大雍王朝的京都。
车水马龙,人声鼎沸,酒楼里飘出饭菜的香气,街边的孩童在追逐打闹,充满了鲜活而真实的烟火气。那里有宁念庇护过的子民,有她熟悉的一草一木。
“净化。”
天理淡漠地吐出两个字,如同神只下达了最终的审判。
影像之中,京都那片繁华祥和的天空之上,空间毫无预兆地,如同被重锤狠狠敲击的镜面,发出了一声清脆刺耳的“咔嚓”声。
一道漆黑的裂痕,凭空出现。
紧接着,是第二道,第三道……无数道黑色的裂痕在天空中疯狂蔓延,向下方的城池延伸而去。城中百姓惊恐地抬起头,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。
“不——!”
宁念看着光幕中那些惊慌失措的无辜面孔,看着那座她曾生活过、战斗过的城池开始在空间裂痕下颤抖,发出一声嘶吼。
“你敢!”
玄苍也从那毁灭性的自我认知中强行挣脱,滔天的怒火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迷茫与痛苦。无论他的诞生是为何,他绝不允许任何人,当着他的面,伤害他唯一在乎的人所在乎的一切!
他与宁念对视一眼,两人没有任何言语,却达成了最完美的默契。
创生神力与寂灭魔气在他们掌心疯狂汇聚、交织,不再是单纯的力量叠加,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融合。金色的生命之光与纯黑的寂灭之暗,彼此缠绕,化作一道蕴含着极致生命与极致死亡的、前所未有的灰金色毁灭光柱,咆哮着,撕裂了虚空,轰向天理那张巨大的符文之脸。
这一击的力量,足以瞬间湮灭一方小世界。
然而,那道足以让神魔都为之色变的灰金色光柱,在触碰到天理的瞬间,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。
它就像冲入无尽大海的一滴水,撞向无垠宇宙的一粒沙。
构成光柱的两种本源力量,在接触到那张脸的瞬间,就被其上流转的无数秩序符文轻易地、冷酷地分解、拆解、同化,重新还原成了最基础的能量粒子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常规的攻击,对法则本身无效。
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,第一次攫住了宁念的心。她体内的神格在疯狂运转,创生之力汹涌澎湃,却被一股无形而至高的法则之力死死地压制着,那感觉,就像是鱼在对抗整个海洋,鸟在对抗整片天空,连动弹一下都变得无比艰难。
天理的目光,似乎在玄苍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,那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,再一次直接响彻玄苍的灵魂。
“太初魔族,你以为你的诞生,真的是偶然吗?”
玄苍猛地抬头,眼中尽是血丝。
“你的存在,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毁灭。”
天理的声音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、类似于“满意”的情绪。
“你身上,还藏着‘我’用以掌控一切,修正所有错误的,最后一把‘钥匙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