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种工坊的余火烧了三天三夜。
第三夜时,雪停了,废井上空的灰云也被火光彻底蒸干,火种之森重新露出塌陷的塔影和残破的符阵骨架。
曼尔坐在塌下来的符链墙下,单手还握着那把被打缺口的刀。
他抬头看着远处的天,像是在等什么,又像是在听什么。
傲天拖着一条还在流血的腿走过来,把一块还没冷透的符核残片丢到他脚边,声音嘶哑:
“李响真把梦桥炸没了,蛇的影子也烧干净了……接下来呢?咱们这帮人,总得有个去处。”
曼尔没回头,只是低低笑了声:
“去处?没梦可躲,去哪都一样。可有些人,可还想给咱们定去处呢。”
火种工坊外,一批批从沉睡仓里被甩出来的人还在陆续苏醒。
他们有的人衣衫褴褛,有的人连头发都在脑后留着梦境监控的针孔血痕。
更多的人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、该往哪里走,只是看着火种工坊废墟上冒出的火光,像看着一根突然点燃的命脉。
曼尔把刀插在地上,转过身看着这些人。
他没喊口号,也没做动员,只是把那把快断了的刀从雪里拔出来,挑起一块还没熄灭的符核残片,丢给第一个站出来的青年:
“梦没了,这东西你们谁要?谁拿得动,就谁护得住后面这帮人。”
那青年愣了半晌,终究还是伸手把符核接了过去。
火光映着他的瞳孔,映得曼尔自己都觉得讽刺。
——这帮人曾在梦里睡得比猪狗还安稳,如今倒要从废火里学会站着活。
————
与此同时,现实世界,原先那座梦核实验室已成废墟。
当李响点燃母序后门的那一刻,连带着所有的神经网、感应舱、监控链都在几秒钟内自毁。
躺在冷仓里的沉睡者被强行踢回现实,那些高级研究员、符阵工程师、梦网程序师,
要么疯了,要么逃了,没人还在做梦。
可这并不代表真正的蛇头死了。
真正的蛇头,在那栋距离实验室百公里外的「中枢塔」里。
那是一座真正意义上凌驾于国家之上的钢铁大厦,天顶插入永夜层,塔身符纹与全球数据主链相连。
塔顶第七十九层,一间会议室内,光线冷得像水。
一排白手套的身影坐在半弧形的长桌后面,没有任何表情。
桌子中央,一个半毁的梦核母序投影悬在空中,像一枚正在蒸发的蓝色心脏。
它的投影脉冲忽明忽暗,偶尔闪回火种工坊被焚毁时的实时画面。
靠左首的白手套长官用修剪整齐的手指敲了敲桌面,语调冷漠到没有情绪:
“梦核彻底断了,但母序链不止一套。一座梦境被烧掉,可以重造。”
另一人开口:
“可是李响用自己那具主控躯壳自毁了母序索,我们失去了最大桥梁,要重新收集人心,需要更大代价。”
长官微微一笑,像是在看一群机器:
“这不正好?失梦的人心,最容易操控。没人会比一群刚醒来的乞丐,更渴望新的梦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
曼尔仰头咳出一口血,拧开工坊残火底座藏着的一只老旧信号仪。
这是李响临走前留给他的。
那上面只有一句加密指令:
【火种不是替梦,是替真。】
曼尔把这句话抄在刀背上,低声对围在废墟周围的人说:
“想活得像人,就别再信什么梦。要真,那就拿这把刀真砍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可每个字像锤子敲进这些新醒者的脑壳里。
就在这时,一个裹着半旧实验服、面容憔悴的女人被人扶了出来。
那是李响的母亲。
她的腿伤已经彻底废了,但手里却紧紧拽着一个带血的符链匣子。
她把符链抛给曼尔,声音沙哑:
“这不是替梦的残核,是新的桥。能不能搭上去,看你们了。”
曼尔接住那符链时,才发现那不是母序的残骸,而是李母早年暗藏的另一套「自由母序」。
它和实验室那套永不熄的梦核不同,这东西不是用来锁人心的,而是用来保留「自我」与「记忆」的种子。
只要有人愿意记得自己是谁,愿意用真话与真血对抗谎梦,火种就永远灭不了。
曼尔提着那枚自由母序残核,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废井上空。
夜已经彻底过去了,初晨的雾光透过破塔洒下来,把火种工坊废墟映得像一口还冒烟的坟。
“李响把梦烧了,可咱们得把真守住。”
他一字一句,像是跟所有从沉睡中爬出来的人立下的誓言:
“不造新梦,不许闭眼。谁再敢把人当牲口关回梦里,咱们就用这把刀把谁剁干净。”
人群没喊口号,只是一个个伸手去碰那枚符链残核。
火光从手心传到手心,就像真火一样,带着血和寒风,也带着骨子里那点没死干净的「人味」。
与此同时,中枢塔的长桌后,那名白手套长官冷冷看着新传回的影像。
监控无人机传来的画面里,曼尔把自由母序举过人群头顶,那把染血的刀背上刻着李响留下的唯一一句话:
【火种不是替梦,是替真。】
长官看了很久,终于收回视线,对身后幕僚低声吩咐:
“放消息,告诉外界——失梦人是叛乱者,李响是恐怖源。再做一场‘梦疫’,把这些野火烧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