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种工坊的残火还在燃,灰白的火光投在李响的眼底,像是一枚枚活着的烙铁。
他静静看着中央投影墙,墙上浮动的实时监控画面断断续续:
雪原、废井、实验室走廊,每一个节点都闪着红光。
那是实验室的追兵压进来的讯号,现实世界和梦境世界在这一刻已经不再隔绝。
火种工坊里,曼尔把记录簿丢进炉火,干脆利落地把所有登记失梦人信息烧成灰。
“从现在开始,没有谁是编号,没有谁是档案。”
他握着刀柄,声音不大,却压住满屋子人的呼吸。
楚随风走进来,抖掉肩头的雪,黑甲渗着血,后面跟着七八个灰域游勇,人人带伤,却没人喊疼。
“外围的铁甲巡列挡住了,后面至少还有三队。看样子他们要把这地方生吞。”
傲天嗤笑一声,把符枪背到胸前,抬脚踹翻火种工坊入口的隔离门,把最后一桶燃料倒进炉膛:“让他们吞啊,看是谁噎死谁。”
李响闭了闭眼,额角的血管突突跳动。
母亲在他脑里留的那道“母序后门”正在发烫,像一只无形的手,在提醒他。
——“桥已开,选不选,就看你了。”
可李响没有时间犹豫。
火种工坊外,第一批实验室黑甲小队像冰冷的洪水一样压进来。
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政府武装,是实验室专门训练的“神经狩猎人”,
每个人的头盔都带着对抗梦核干扰的符链,防幻、反洗脑,训练标准比梦境防卫程序还要冷酷。
他们的命令只有一个:
【找到李响的“真身”,带回去,哪怕一块脑组织都不能留在外面。】
轰的一声,火种工坊外墙被高频冲击弹炸开,寒风卷着雪雾灌进来,映得曼尔刀刃发白。
曼尔率先冲了出去,刀光如雪,封死了第一个破口。
他一刀挑飞冲在最前面的狩猎人,自己也被符链电弧反噬得虎口开裂。
可他没退,脚下踩着符残碎片,低吼一声:“不想睡回去的——跟我杀!”
傲天紧跟在后,一枪点碎了远处机枪阵地的符核供能器,铁甲车“嗡”地一声熄火,翻倒在废雪里。
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,眼神冷得像荒原上的秃鹰:
“敢踏进这道火,就给老子烧成渣。”
火种工坊里,李响扶着中央母序柱,血从指缝滴下来。
他的意识和母序残片连得太深,现实那具“沉睡的李响”正在被实验室强行激活。
隔着投影墙,他能看见那具躺在玻璃舱里的身体。
——无数根冷白的神经索从天花板垂下去,像一条条缠绕的机械蛇,要把他重新拉回“可控”的梦里。
一旦被实验室接管,他做的一切都要被归零。
李响深吸一口气,意识里浮现出母亲最后那句:
“若要关,就彻底关。”
他缓缓在母序模块上刻下最后一道自毁指令。
曼尔杀到血迹斑斑时,看到的就是李响把那枚符链残片。
——唯一还能让“沉睡的李响”醒过来的纽带——狠狠插进母序柱的最深处。
霎时间,整座火种工坊符纹亮起,一层层符链闪着灰蓝的火,疯狂反噬回那条现实与梦的桥梁。
——————
现实里,地下实验室的警报器刺耳狂鸣。
白手套男人看着脑控舱里的李响忽然睁开了眼,冷笑还没来得及落下,
一股强烈的逆流从连接管道里涌出来,像洪水倒灌一样把整个舱内的神经符链统统烧成焦灰。
“该死!切断他,立刻切——!”
可太晚了。
李母埋下的母序后门,原本留着保命,如今被李响当成了自焚火种。
他把自己这道“梦核根”连同现实的桥梁一起燃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
梦境之森的火种工坊外,血与火交缠。
曼尔带着最后一队灰域游勇,封死所有进出口。
他身上被镭射擦过好几道血口子,刀刃上全是血迹。
“退的退,走的走……还想睡的,滚回废井去躺着梦死!”
他冲身边的少年吼完,一刀斩断了试图冲进来的狩猎人头盔。
傲天在另一侧符链墙后点燃最后一桶残核燃料,符枪顶在燃料阀上,回头朝曼尔笑了笑:
“老子这次不背走任何人,要死一起死。火别熄——让他们连渣都别想留。”
轰——
符链爆开,血火在梦境之森的夜色里烧得比任何梦都真。
工坊中央,母序柱散发出一道极亮极亮的光。
那是李响的意识,最后一次自问:
【人要梦吗?】
答案,是一声极轻极轻的自语:
【要梦,但梦要真。】
下一秒,火光顺着母序柱炸裂,所有连向梦核的神经残链在一瞬间化为尘灰。
————
现实世界的实验室高层通讯彻底中断。
那名白手套男人死死攥着通讯器,眼中血丝翻涌:
“他用自己……把桥烧了?!这帮疯子——”
无人回应。
残存的屏幕上,梦境监控全线失效,最后一帧画面里,只剩下火种工坊上空那一缕冒着火星的符链碎片。
————
当一切爆燃殆尽,梦境之森里只剩漫天雪与火光交织。
曼尔撑着染血的刀,靠在符链墙边,喘着粗气笑了。
傲天把快没火的符枪扔进雪堆,抬头望着天空:
“梦没了,蛇没了。李响这疯子……把他自己也剁了。”
雪落火里,火光烫人,哪怕只有灰烬,也足够照亮这一场彻底无梦的夜。
——————
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,现实的某个废弃街头,一群从沉睡仓里被迫甩出来的人睁开了眼。
他们看见漫天风雪,看见街边熄灭的巨幕广告,看见自己赤脚踩在冻土上。
——那是久违的疼,真实得可怕。
这才是真正的桥。
梦没了,火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