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丰闻言,忽然淡淡一笑,那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开,带着几分了然,几分叹服,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:“原来如此……子仲这颗乡土之心,竟藏着这般通透算计。”
他抬眼时,目光已无半分诘问,反倒多了些惺惺相惜:“不瞒子仲,我主早有定论。他曾与丰言,‘糜子仲之人,重情更知势,概不会看中我。乱世之中,世人皆慕锦上添花,唯独糜子仲深谙,雪中送炭方得生死相托’。”
“我主镇北境、兵甲足,于我主而言是‘锦上花’,纵得子仲辅佐,不过是如虎添翼,难显子仲分量。
而刘玄德势单力薄、困守徐州,于糜子仲而言恰是‘雪中寒’,此时倾心相助,方是能定生死、系安危之托付。”
田丰话音顿了顿,笑意更深,“田丰尚不信我主看得这般透彻,今日听子仲先生一言,才知我主所言非虚!
子仲择主,既择仁德,更择一份能让糜氏、让徐州与主君绑在一处的‘共命之情’。”
糜竺心中微动,端盏的手顿了顿,坦然颔首:“赵将军目光如炬,竟将糜竺心思看得分毫不差。
锦上添花易,雪中送炭难,乱世浮萍,唯有彼此扶持、休戚与共,方能走得长远。
竺所求,从不是依附强者,而是与主君一同守得一方安宁,这份情分,远非‘锦上之谊’可比。”
两人又谈论片刻,糜竺告辞:“元浩先生,此次临淄之行,竺已了然!
纵然竺不能在赵将军麾下效力,竺也不会行损害将军之为。”
田丰点头。
糜竺返回,途经琅琊时去拜会了臧霸,其实是想见赵剑。
臧霸与糜竺虽早期同属陶谦麾下,但两人并无什么交情。
臧霸虽然接见了糜竺,却很平淡。这在糜竺意料之中。
听说赵剑已前往下邳,更听臧霸说陶应来过,满意的走了,糜竺告辞。
陶应为何来见赵剑?糜竺大致也能猜到原因。
此行目的基本是满意的,起码赵剑不会谋算陶谦。
至于琅琊和下邳,琅琊本来就不是陶谦能管辖了的。而下邳,若不是雁门军进驻,下邳恐怕已有数万、数十万百姓遭毒手了。
取虑之战已经传开,诚如强悍的雁门军,竟然也折损近半,足见此战的惨烈。
假若是刘关张守卫,会是怎样结局?糜竺想不出,但若是郯县的徐州军守卫,恐怕不仅仅是城破,有可能还是全军覆没。
因为徐州军里没有猛将!
赵云能以一敌五,关羽、张飞能吗?
徐州军将领更不能。
可是,雁门军占据下邳后,若陶谦一旦走了,赵剑能不夺徐州吗?
到那时,刘备能否守得住?
糜竺带着些许欣慰,些许困惑离开了琅琊。
腊月初十,下邳淮浦的陈家老宅,被一层薄雪裹得素雅。
朱漆大门旁的灯笼已换上新红,门楣贴着刚写的“春和景明”横批,年味混着雪后清冷的空气漫在庭院里。
赵剑一身玄色棉袍,外罩毛领披风,踏雪而来,靴底碾过积雪发出沙沙轻响,身后随从捧着两只红绸裹着的礼盒,在白雪映衬下格外惹眼。
老宅正厅暖阁内,陈珪围着暖炉翻看着年节账目,听闻通报,抬眼望向门口。
赵剑推门而入,带进一阵寒气,却立刻拱手躬身,语气热络:“陈公,剑冒雪登门,一来给公拜早年,二来是久仰陈家世代贤名,今日特来瞻仰老宅风采,向公求教。”
随从适时打开礼盒,一盒是辽东贡米与十斤上好的腊肉、腊鱼,皆是年节必备之物;另一盒则是一尊羊脂玉如意,莹润通透。
陈珪目光在礼盒上一扫,起身抱拳:“赵将军客气,寒冬腊月何必奔波?老宅简陋,怎当得起这般厚礼?”
赵剑落座,接过仆人递来的热茶,指尖暖意渐生:“陈公说笑了,陈家老宅书香传世,可比城中府邸清雅多了。
如今岁末,曹军已退,徐州正趋于太平,百姓可以备着年礼,安下心来过年了。
迁居青州的十数万百姓,也都有了新家,日子会红红火火起来,在青州,只要赵剑活着,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步彭城之难!”
他话锋一转,目光恳切,“剑带兵以来,一直为雁门、为云州、为凉州百姓遮风挡雨。
雁门军已在青州护佑一方百姓,今,不忍看徐州百姓遭难,故进驻徐州。
陶公虽爱民如子,然无力护佑徐州全境,陈公世代世居徐州,乃忠义之门,剑向来敬重!
若能得陈公相助,下邳百姓定会年年有余粮、岁岁无兵灾!”
陈珪捧着茶盏沉吟,目光掠过窗外庭院里的积雪与红灯笼:“将军威震北地,安云州、定西凉、夺青州、据关中,可谓难有敌手。
今,雁门兵锋指向徐州,护佑彭城、下邳,乃天下大义之军。
敢问将军,陶恭祖年事已高,不会久矣,陶公一走,将军会如何对徐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