糜竺点点头,直言说道:“先生坦诚,糜竺感激!只是州牧年事已高,万一有事,徐州不可群龙无首。
不知先生对徐州未来走向,是愿扶持本地,还是另有他意?
糜竺所求,不过是徐州百姓能远离战火,还望先生能解我疑惑。”
田丰神色微凝,似在斟酌措辞,片刻后沉声道:“子仲先生,雁门军自崛起以来,所占州郡,皆光明正大。
我主不会行龌龊之举得徐州,徐州未来,上有朝廷,下有百姓,更有徐州诸多家族。
非是我主做主的!”
他目光锐利,直透人心,“我主能做的,是在陶州牧有生之年,为徐州扫清外患,助其恢复生机。
陶州牧之后,徐州会归谁治理?子仲先生,这恐怕你不知?我不知?天知吧?”
田丰话锋一转,抚须沉声道:“子仲先生素有仁名,心系徐州百姓疾苦,田丰素来敬佩。
先生刚言,陶州牧年事已高,精力渐衰,徐州如今刚经战火,实力衰弱,若他日州牧百年之后,徐州无主,子仲欲依靠何人稳固境土、庇护黔首?”
糜竺闻言,目光先是一沉,随即抬眼望向庭外远山,语气沉稳而坚定:“元皓先生所虑,竺岂会未思?
陶州牧仁德布于徐州,我糜氏世代受州牧恩遇,更食徐州水土,护境安民本是分内之责。
他日若天不假年于州牧,竺不求依附强权,只求寻得明主。
其人需心怀天下、善待百姓,能让徐州免于兵戈、黎民得以安身。
届时,竺愿倾尽糜氏家产、召集乡勇,辅佐明主共守徐州,纵粉身碎骨,亦无憾也!”
田丰闻言抚掌,目光中闪过一丝激赏,却又旋即添了几分诘问:“子仲所言‘明主’,听来慷慨,却未免空泛。
如今乱世之中,诸侯林立,或如袁绍、袁术,兵多将广却志在篡逆。
或如公孙瓒、吕布,勇冠三军却残暴嗜杀。
或如刘表、刘璋,坐拥天府却偏安苟且。
这般人物遍布天下,子仲如何断定,徐州能得遇真正的仁德之主?”
糜竺指尖轻叩案几,神色未有半分动摇,反倒多了几分洞见:“元皓先生所列,皆是世人眼中的‘强者’,却非竺心中的‘明主’。
在竺看来,明主不在于兵甲之盛、地盘之广,而在于心存敬畏。
敬畏百姓生计,不妄兴兵戈;敬畏天下公义,不谋非分之利。
昔年刘使君解北海之围,又驰援徐州,兵不满千却愿与百姓共存亡,见流民流离便垂泪赈济,这般仁心,便是竺所寻的根基。”
田丰眉峰微挑,追问更疾:“刘备虽有仁名,却无寸土之地、无强兵之援,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魂罢了!
子仲若押注于他,岂不是以糜氏百年基业、徐州万千百姓,赌一场镜花水月?”
“非也!”糜竺猛地抬声,目光灼灼如炬,“乱世之中,兵甲可聚,粮草可积,唯独‘民心’不可强求。
刘使君虽势弱,却能让士民归心、贤才来投,这便是最坚不可摧的根基。
昔年商汤以七十里而王天下,周文王以百里而抚诸侯,皆因仁德布于四方。
竺信的不是刘使君今日之弱,而是他骨子里的仁厚。
若能辅佐此人,未必不能让徐州重现安宁。反观那些拥兵自重的诸侯,纵一时强盛,失了民心,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!”
田丰沉默片刻,语气缓和了几分:“子仲眼界,果然非寻常商贾可比。
只是乱世择主,如履薄冰,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。”
田丰目光陡然锐利:“子仲先生既言择主以仁德为先,我主今日之实力,天下能与相比者寥寥无几。
我主爱民如子,抚士卒如手足,所过之处百姓安堵,论仁德不输刘玄德,论根基远胜袁绍、袁术、曹操、刘表之流。
子仲先生为何偏偏不将我主列入考量?”
糜竺闻言,神色平静无波,指尖缓缓收住叩案的力道,语气恳切却不含半分犹豫:“元皓先生所言赵将军之德,竺亦有所闻,实乃乱世中难得人主。
只是竺择主,非独看其个人仁德,更重契合之道。
赵将军根基在北境,徐州于赵将军而言,不过是经略中原的跳板。
而竺所求,是能将徐州视为根基、与百姓休戚与共的主君,而非借境屯兵、他日可能为全局舍弃此地的雄主。”
他抬眼对上田丰的目光,继续道:“刘使君虽弱,却愿与徐州共存亡;赵将军虽强,其志不在徐州。
竺身为徐州子民,糜氏根系于此,岂能为攀附强主,赌上一方水土的安危?
并非赵将军不佳,只是于徐州而言,终究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
还望元皓先生体谅竺的乡土之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