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荷一阵感动,眼中冒着泪光:“多谢……令宁!以后,我便叫徐焕了!”
“徐焕!”潘令宁唤了她一声。
“诶!”玉荷点头,悄悄拭泪。
舆夫忽然在外提醒:“潘掌柜,如今已行至老槐巷了,可要进去?”
“便在此处等候吧,我独自走进去!”潘令宁回应。
玉荷一脸疑惑。
潘令宁轻声解释:“是阿蛮的家……哦,应该唤陈靖,她也有本名,叫陈靖!”她说罢,提起平安灯,走进巷子中。
这条老槐巷算不上冷清,平日里也有商贩聚集,如今节日,商贩也比往日的多。
大白日,潘令宁提灯走过人群,也并未引起纷忙喜庆的人群的注意,她行至陈靖家门口,看了一眼清漆剥落、已受虫蛀的斑驳木扉,想了想,还是敲门。
“谁啊?”应门的仍是陈伯父,不过可能今日佳节,邻里及亲友多有上门拜贺,陈伯父未迟疑,便走来开了门。
潘令宁提起灯笼笑道:“陈伯父,我来给家里添置一盏平安灯!”
陈伯父一愣,仍是请她入门:“潘小娘子,这盏灯,乃何意?”
“我今日走访鬼樊楼受害的女子,家家户户皆送了平安灯。这案子也快结束了,多亏了靖儿相助,因而也应该给靖儿送一盏平安除晦灯!今日阿靖
“靖儿相助?”陈河捉摸不透。
他们正交流,陈靖缓缓从屋内现身,立在门口。
潘令宁诧异,陡然见她穿着一身不同往日的劲装,袖口收拢藏于臂甲中,比往日华贵,一双乌皂靴也有了纹样。这身装扮一眼可瞧出,她如今的身份比皇城司的逻卒更为尊贵。
潘令宁想起陈河提及她已经去东宫当值,想来应如此,很为她庆幸,想来身份转换之后,她不再是暗中不能示人的影卫,而从此果真是陈靖自己了。
然而陈靖面上并未有任何改变,仍是冷若冰霜。可是,她已经走出来了,不是么?
潘令宁再次提及灯笼:“阿靖,我专门来家中给你送平安灯,同为道喜!”
陈河本以为陈靖应该不会接下此物,毕竟她眼中对任何事物皆毫无感情,正打算开口替女儿圆场,谁知陈靖竟直步走出,接过了花灯,并低沉无波说了一句:“多谢!”
这反而让陈河意外。
潘令宁却不着急松开灯笼手柄,只对着她笑:“应是我谢你!”
陈靖略微抬眼瞥视。
潘令宁又说:“希望未来之路,你我仍可相互照拂。陈靖,我真当你是京中第一位挚友!”
她说罢,同陈河福身拜年,便转身离去了。
陈河一脸茫然。
陈靖也不多解释,把平安灯点亮,高挂檐廊之下,而后望着上头“平安”二字思忖良久,忽然进屋中,把长姐生前唯一留下来的一条红头绳,系在灯笼绦穗之下。
她望着这一条时隔多年,却被她维护得依然鲜亮的头绳,微微扬起嘴角。
一场无声的告慰,似乎唯有她和潘令宁看得清楚。
潘令宁走出巷子,回到马车上,徐焕询问:“陈靖,当初你说,曾有意阻拦你敲登闻鼓,为何送灯?”
“因为,她并未阻拦我!相反,她还暗中助力!”
徐焕一脸疑惑。
“当初百姓伏阙请命之时,齐远突然前来,你可还记得,齐远同你说过,他收到了匿名信?”
徐焕一番思索:“原来如此!只是,她既隐藏,便不想让外人知晓,娘子此举……无异于揭穿?”
“陈靖的暗中相助,远远并非向齐远发出了匿名信。更有搅动背后风雨的助力,而我今后重振纸业,更需要她的暗中相助!”
徐焕已是听得云里雾里,“令宁,你到底……在谋划着什么呢?”
“我在改命,亦求立命!改的不单是你我,和我三哥之名,立的,也不单是我家族之命!”
……
两人又驱车前往城东,城东还有几户人家。
待经过进奏院门前之时,潘令宁挑开帘子望了一眼。
庄严的乌头门挡住了往日门庭的喧嚣,虽然门扉紧闭,尚有几个百姓逗留。
柜坊的钱掌柜忽然锁了小窗,手中撮着几封信,正步下阶梯,打算往家中去。
潘令宁此时见了他今日上值开小窗,便觉蹊跷,又盯着他手中的信,忽然唤舆夫停车。
“钱掌柜!”她掀起帘子唤了一声?
钱掌柜怔愣,这才快步走来:“诶?潘小娘子,你今日怎么也途径此处?”
潘令宁递给他几个喜果:“元宵佳节,我采买之时刚巧路过。”她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信,“进奏院,尚有几封无名信件,无人认领?”
“是啊,这些信,若是压着积灰,或者时之日久遗失了,只怕有几个苦等家书之人心里落空。差役又急着回城,故而我先把信领下了,想着,来日贴在柜坊显眼之处,往来进奏院之人,应当能辨认。”
“掌柜好心,您手头有一封泛黄的信封,似是我们歙州所产的信纸,可否容我看看?”
“是么,是哪一封?”钱掌柜把七封无名信摊开。
“左二!”
钱掌柜满是狐疑地把信递给她。
潘令宁接过一瞧,那封信信首只写了“四妹”,那两字,潘令宁便十分震惊,太过相似大哥的笔记!
她神色一凝,前后翻面把信封仔细看了看,五指拂过信纸的表面,那熟悉的帘纹质感,当真是歙州的宣纸,不过并非潘家的纸。
“这是我们歙州明益堂所产的信封!钱掌柜,这信件留了多久了?”
“约莫,刚巧是腊月百福节前送来的。娘子好眼力,老朽想起,这封信的确是歙州的差役送回,只是您竟然一眼便能看出是哪里产的信封?”
“我自小跟随父兄熟悉纸务,我也别无长处,唯对纸张质地较为熟悉,能辨认各家纸张细微差异。这信首的笔记也十分眼熟,倘若一直无人认领……我,可否打开看看,若是我的,便收下了,若并非我的,我也不多看里头的内容,便作速还给钱掌柜!”
潘令宁略带恳求的语气,再加上这几天她来了好几趟,很是心焦的模样,钱掌柜有些动容。
“如此,娘子便打开看看!”
“多谢钱掌柜!”
潘令宁激动感激,可当真要撕开信封之时,她心中的忐忑又盖过了激动。
徐焕见她动作迟疑,低低唤了一声:“令宁,别担心……”
潘令宁深吸一口气,不管信中是否藏着洪水猛兽,她都得面对,而后一把撕开了信封。
当打开信笺看到首行的一句:“吾妹亲启,令宁,若你收到此信,哥哥应已不在人世……”她眼泪瞬间落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