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来你也是来当说客的,哼!”潘鸿鸣冷哼,别过头。
“我说了这么多,你还不明白?”潘令宁恨铁不成钢,万般难受,她想痛骂他,可何都知守着门外,她又不能刺激潘鸿鸣说出过激言论。
她只抓着他的手恳求,“三哥,难道你不想堂堂正正,像个人样活着摆脱囹圄?难道你不想拯救潘家,难道不想可怜可怜你千辛万苦才来见你的妹妹?”
“休得拿这等束缚压制我,我做的是正义之事!”潘鸿鸣却猛然推开她。
“啪——”地一声,潘令宁忍无可忍,掴了他一巴掌,颤抖着道,“你太让我失望了!”
“妹妹?”潘鸿鸣不可置信。
潘令宁陡然起身,字字锥心道:“你如此自私、自我、愚昧、执迷不悟,岂能是我三哥?你太让我失望了,你太让父母失望了!”
她说罢,擦了一把眼泪。便猛然逃离审讯室。
“妹妹……宁儿!宁儿!”潘鸿鸣呼喊她,她已不再理会。
崔题与何都知仍旧守在门外。
崔题微正了身子,一脸忧色。
何都知仍是端肃笼袖,掌控全局的姿态,似笑非笑问她:“潘小娘子,按陛下旨意,你若不能劝阻……”
“大官,今日潘小娘子与嫌犯初次接触,只怕仍需要些时日,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破除冰霜非一两日可尽除!还请大官秉承陛下,少许通融!”崔题忽然朝何都知拱手行礼。
何都知多少看顾崔题几分面子,最终说道:“老身可向陛下求情,然而皇城司未能达成之事,潘小娘子企图让深陷歧路之人迷途知返,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,只怕到最后……”
“大官,劳烦您回禀陛下,民女已不再劝阻潘鸿鸣,潘鸿鸣如何抉择,是他的人生……至于陛下的旨意,陛下当时令民女抉择,若果证潘鸿鸣为妖党之徒,民女仍做强劝,才是死罪。而民女厘清之后,已不愿做强劝,自然与此事断连!”潘令宁狠心说道。
何都知陡然眯眼,淡淡打量了她一眼,似乎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女子,冷声质问:“怎么,你费劲千辛万苦,不正是为了救出你三哥?如今近在咫尺的机会便如此放弃?”
“民女救的,不过是家族安危,和身系家国前景的三兄长,而非拥护延朔妖党、冥顽不灵的潘鸿鸣!”
何都知“呵呵”笑了两声,“既如此,老身便如实回禀官家!”
何都知离去,潘令宁暂时得到赦免。
崔题见她情绪不对,欲言又止,略微叹息道:“你今日初见兄长,难免手忙脚乱,即便事不成,也无需自责,可再从长计议!”
“崔相公,来见兄长之前,我已有几分预料,并早做了新的打算,您无需为我担心。”
“潘小娘子,我知你并非不再顾忌兄长……”
“崔相公,拯救潘氏家族困境,又岂止救赎一个潘鸿鸣这么简单?”潘令宁忽然拿他早前的话堵他。
崔题霎时沉默,看着她擦净之后,仍有些湿润的眼眸,他忽然读懂了她的心思。
恰在他将要开口之时,门外有人禀报:“崔相公,御史台有急信!”
潘令宁见此,福身行礼:“崔相公,您公务繁忙,民女不好再打扰!”
崔题本该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讲与她说道,此时只能掩下,但还是好意说道:“也罢,我让李青暂且送你一程,回汲云堂。往后,汲云堂仍是小娘子容身之所!”
潘令宁本能觉得不妥,可是想到身后之事,她尚且还有事情与他商量,便也暂时承下,再一福身道:“民女惭愧,给崔相公添麻烦了!”
见她没拒绝,崔题万分意外,嘴角润出一抹笑意:“称不上劳烦!既如此,崔某暂时告别!”
崔题略一捧袂还礼,便单负着手离开了。
看他来去匆匆,潘令宁若有所思。又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,此时已经听不懂潘鸿鸣的声音。她本该回去再看一眼,只是心中钝痛,不想面对,便还是强忍心绪,默然离去。
……
大理寺门禁之外,一辆华幔雕舆牛辎突然起驾,李青随行拥护,缓缓离去。
牛蹄沉稳缓慢踩过刚清理积雪的路面,然而冻土坚硬,仍旧被踩出“嘚嘚”地脆响。
一只素手从车内挑开帘子,而后潘令宁探出小脸询问:“李护卫,我可否去一趟进奏院,再回汲云堂?”
“娘子去进奏院所谓何事?”
“民女将去给兄长捎信。正旦之后,民女十几日未曾查看兄长来信了,恐有遗漏。”
“阿郎吩咐,今日我等听凭娘子差遣,既如此,我等便掉头往进奏院而去!”李青倒也不为难。
“多谢!”潘令宁卸下帘子,又坐回车中。
李青陡然想到什么,心下一喜,忽然问道:“娘子在汲云堂住得可还安适?若有缺漏之处,可同宅老与李某说道,李某尊郎君之意,定然招待周全!”
“一切尚可,我已给崔相公添了许多麻烦,不敢再劳烦!”潘令宁客气道。
李青又急忙辩解:“不麻烦不麻烦,娘子若能常住,便把汲云堂当家,只怕也为我家郎君所愿!”
潘令宁陡然沉默,若有所思,只觉得他话里有话。
果然,李青笑呵呵补充:“我家郎君……万般珍视潘小娘子,只是郎君不擅坦白,我为从仆,自甘粗鄙,便直言唐突,替他表白了,娘子若不拒避郎君,若也有一番心意,倘若能主动回应,郎君亦能铁石开花!”
潘令宁指尖微微一动,扭紧了手绢,忽然听闻自己心跳快得厉害,她似乎能听到声响。一番踟蹰之后,她小心翼翼回应李青:“这番话,若换你家郎君亲自说道,兴许更合真情意!”
李青一听,当下了然,喜上眉梢笑道:“明白了!是李某唐突了,既如此,李某定当及时传达与郎君!”
潘令宁心头突突直跳,呼吸已乱,面颊发红,轻轻应了一声:“嗯……”
而后,鼻尖的檀香似乎比方才更馥郁了,这辆牛辎为崔题平日所乘,檀香似他身上的气息,仿若他便在车内,专注地望着她,听着她方才与李青的对话。
潘令宁忽然有些后悔一腔冲动,可是方才,竟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