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章:山海无尽
昆仑的桃花落尽最后一片花瓣时,天璇殿的铜钟响了整整三刻。
夙瑶站在桃林深处,望着新栽的树苗在风中舒展枝叶。
这些树苗是用谢天机散落在世间的星蝌之力浇灌的,长势比往年快了数倍,此刻已能遮蔽半亩阳光。
她指尖拂过最粗壮的那株树干,树皮上隐约浮现出\"妗儿\"二字,是谢前辈离开前亲手刻下的,如今已被新抽的嫩芽覆盖。
\"该出发了。\"
天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断剑天枢斜背在肩上,剑穗上的玉佩与夙瑶的玉胜轻轻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他的云袖在风中飘动,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挺拔,
\"江馆主已在山下备好车马。\"
夙瑶转身时,正好撞见玄霜抱着星宝瓶跑来,少女的裙摆沾着蜀地的泥土。她刚从俗世的学堂赶回,发髻上还别着孩子们送的野菊。
\"娘亲,这是青玄师叔整理的卷宗。\"她递过来的竹简上,记载着无为宗近百年来的行踪,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漩涡,与十万大山的标记如出一辙。
山门外,江沉舟与洛冰璃正检查车马。
承影武馆的弟子们牵着战马,马鞍上捆着足够三月的干粮,最年轻的那个少年腰间别着支木剑,是用昆仑的桃枝削成的,剑鞘上刻着\"护苍生\"三个字。
\"天墟前辈,\"少年见天墟走来,慌忙行礼,\"弟子能跟您一起去吗?\"
天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:
\"路要自己走,才记得牢。\"
陈参商与任平生也来了。
他们的行囊简单,只有一个装着草药的布包和那柄星辰剑。
任平生将剑穗缠在手腕上,剑身映出陈参商的笑脸。她的发髻上插着朵从十万大山采来的紫菀,是玄霜特意为她寻来的。
\"我们在南疆等你们。\"陈参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\"那里的瘴气,我熟。\"
东海的浪涛拍打着礁石时,云渊正将汐音护在珍珠宫里。
鲛人族的工匠们在加固宫殿的结界,用星蝌之力淬炼的珍珠嵌在梁柱上,发出柔和的光。
汐音的小腹已愈发隆起,手里把玩着谢天机送的星辰沙,沙粒在掌心流转,竟组成了\"平安\"二字。
\"昆仑的信到了。\"
云渊展开信纸,龙鳞在阳光下泛着青光,\"天墟前辈说,无为宗的老巢可能在西域。\"
他将信纸凑近汐音,上面画着只笨拙的狐狸,是叶青崖托人捎来的标记,
\"青丘的援军已在路上。\"
汐音突然指着窗外:\"你看!\"
只见无数银光从海面升起,是谢前辈散落在东海的星蝌,此刻正朝着西域的方向汇聚,像一群归巢的候鸟。
云渊握紧她的手,指尖的龙气与星蝌的光芒交织成网。这网,能护四海,亦能捕妖魔。
青丘山的狐狸们最近总爱往桃林跑。
叶青崖坐在当年闭关的石门前,看着小狐狸们追逐着一道星蝌跑过,银白的尾尖扫过她的裙角。
案上的铜镜映出她眼底的红痕,那是炼化雷渊魔气时留下的印记,如今却被星蝌的光芒渐渐冲淡。
\"姑姑,该动身了。\"
穿粉裙的小狐狸捧着地图跑来,尾巴尖还沾着桃花瓣,\"昆仑的队伍已过蜀地,我们抄近路能在三日后追上。\"
叶青崖合上铜镜时,指尖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玉簪,如今簪头的桃花纹已被摩挲得发亮。
她将玉簪别在发间,九尾在阳光下泛出琉璃光:\"告诉族里的孩子们,把最好的狐火都带上。\"
十万大山的瘴气依旧弥漫,沼泽深处的洞口却已无人把守。
任平生与陈参商的小屋前,风铃还在轻轻颤动,只是声响比往日更明快。
门前的桃树上挂着块木牌,上面用星蝌的光芒写着:\"归时带壶桃花酒\",字迹飞扬,像极了谢前辈的笔锋。
玄霜站在蜀地的生祠前,看着百姓们给新塑的神像披红。
这尊神像与她有七分相似,却穿着粗布裙,手里捧着本书,是按照孩子们的描述塑的。
他们说,玄霜仙子最爱的不是法器,而是学堂里的书卷。她将最后一块星蝌石埋在神像脚下,石缝里立刻钻出嫩绿的芽,转眼间就开出朵小小的桃花。
江沉舟的承影武馆已开到了第五家分馆。
洛阳城的分馆前,穿短打的少年们正在演练新创的剑法,招式里既有天墟的刚猛,也有洛冰璃的灵动。
最年长的弟子站在门楣下,给新来的学徒讲述雷渊之战的故事,说到谢前辈散功那天的三道彩虹时,总会指着天边:\"看,就像那样美。\"
天墟与夙瑶的车马驶过西域的戈壁时,夕阳正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断剑与玉胜的微光在暮色中交织,像两条缠绕的星河。
夙瑶掀开窗帘,望着远处迁徙的驼队,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,天墟归来时,也是这样的暮色,只是那时的他,眼中藏着她读不懂的疲惫。
\"在想什么?\"天墟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。
夙瑶笑着摇头:\"在想,明年的桃花,会不会开得更艳。\"
车马继续前行,车轮碾过戈壁的碎石,发出规律的声响。
远处的雪山在暮色中泛着银光,像沉睡的巨兽。近处的胡杨林里,传来晚归的鸟鸣,清脆得像少年人的笑声。
没有人知道前路有多少风雨,也没有人知道那些深埋的秘密何时会揭晓,但握着彼此的手,便觉得这山海漫长,总有可期。
昆仑的铜钟再次响起时,新栽的桃林里,最后一片枯叶终于落下,露出底下藏着的、泛着微光的土壤。
那里有无数星蝌在游走,有未说尽的故事在发酵,有等待重逢的约定在生长。
或许有一天,会有个白发老人提着酒壶走过桃林,看见树下坐着个黄衣少女,正用炭笔在书卷上写着什么。
或许有一天,会有艘商船在东海遇险,被一道银光所救,船上的人说,看见银光是条青色的龙,龙背上坐着位穿鲛绡裙的女子。
或许有一天,会有个穿黑袍的人站在十万大山的瘴气里,望着远处的桃花林,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。
但此刻,风正吹过山海,带着桃花的香,星辰的味,人间的暖。
天璇殿的铜钟停了,余音在山谷间回荡,像一句未完的道别,又像一声温柔的序曲。
大荒无尽,故事未完。
(完)
……
致各位道友:
提笔写下这封信时,昆仑的桃花刚落尽最后一片瓣,十万大山的瘴气正漫过新抽的竹枝。
窗外的风带着些微凉意,像极了故事里某个初遇的清晨。
那时总觉得时光漫长,能把山海的每个角落都细细描摹,却没料到,转身已是江湖路远。
还记得谢天机散功那日,天地间的星芒比烈日更盛,他对众人说“有缘,江湖再见”。
当时只当是故事里的留白,如今才懂,这七个字里藏着多少未尽的惦念。
落笔写这个故事的时间里,有人问我“无为宗的黑袍人是谁”“谢前辈最后去了哪里”“夙瑶为何苦尽才甘来就结束”……我曾笑着说“且听下回分解”,却没料到,这“下回”或许竟成了遥遥无期的约定。
俗世缠身,琐事如麻,就像天墟当年被困东海,明知归期已近,却总被俗务绊住脚步。
案头的草稿还摊在“星蝌入蜀”那章,不是不想续,是怕心不静时写下的文字,辜负了诸位对山海的期待。
但请相信,那些未填的坑、未圆的梦,都在大荒的风里轻轻摇晃。
或许某天你路过桃林,会听见树下有人说“这酒该埋三千年”。
或许某夜抬头见流星,会想起那道化作星蝌的剑光。
或许在某个晴日遇雨的清晨,会突然懂了什么是“天泣”!
这些藏在字里行间的伏笔,本就是留给岁月的彩蛋。
最后,借谢天机那句话与诸位道别:
诸位道友,有缘,江湖再见。
愿你前路有星光,身后有桃花,纵使相隔山海,也能在某个故事里,再遇故人。
作者 敬上
于昆仑桃花落尽时
——树下沐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