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漫进山洞时,石壁上的火把次第亮起,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,像几株盘根错节的老松。叶凡背靠着冰凉的石壁,指尖还残留着卷轴上朱砂的温度。
那是他昨日在秘阁翻出的古籍残页,边角被虫蛀出几个圆洞,却恰好露出“幽冥宫主·七情锁心”的记载——前世他死在对方掌下时,那女人眼尾的朱砂痣还染着他的血,此刻再看这行字,喉间竟泛起铁锈味。
“阿叶。”苏倾雪的声音像沾了蜜的蛛丝,轻轻缠住他的思绪。她不知何时跪坐在他身侧,膝头摆着个檀木匣,里面分门别类躺着琉璃瓶、玉杵和半块还沾着药渍的丝帕。
“你说要克制她的寒毒反噬,我挑了赤焰花的花蕊,配了三滴南海火蟾的蟾泪。”她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,在火上烤出幽蓝火焰,“等会磨成粉掺在丹里,就算她运毒护心......”话未说完,银针突然“啪”地断裂,碎成三截掉在匣里。
苏倾雪挑眉,眼尾的胭脂被火光映得更艳:“看来这毒得再加一味。”她低头翻找,耳坠上的珍珠碰到匣沿,发出细碎的响,像极了前世那夜,她伏在他尸身上哭时,珍珠蹭过青石板的声音。叶凡喉结动了动,伸手按住她欲取鹤顶红的手:“用玄冰草汁调和。”见她疑惑,他垂眸盯着交叠的手,“她当年伤我时,寒毒里混着玄冰草的腥气。”
洞那头突然传来剑鸣。林昭月正握着自己的青霜剑,剑刃在火把下泛着冷光,可剑脊处有道半指长的裂痕,像条爬动的白蛇。她抿着唇用帕子反复擦拭,帕子上渐渐洇出淡金色——是剑上渗出的灵性。“这剑跟了我七年。”她声音发闷,指尖轻轻抚过裂痕,“昨日试招时被那老女人的锁心链擦了一下。”
叶凡从怀中摸出个布包,展开是柄裹着蝉翼纱的剑。剑鞘漆黑如墨,刻着星河流转的纹路,抽剑时发出龙吟般的清啸,连洞外的山风都被惊得顿了顿。“这是我在家族禁地寻到的。”他将剑递过去,“《九霄剑诀》说此剑名‘破妄’,专克阴毒功法。”林昭月接剑时指尖发颤,剑刃映出她泛红的眼尾:“你总说...总说要留着压箱底。”
“压箱底的,总要在最凶险时用。”叶凡话音未落,后颈突然一凉——是楚红妆的银蛊。那只指甲盖大的银虫正扒在他衣领上,触须轻轻扫过他的皮肤。“有七只山鼠往这边爬。”少女蹲在洞口,发间金蛊围成个小圈,每只都仰着圆头盯着远处。她歪头笑时,耳垂上的蛇形银饰晃了晃,“不过是帮幽冥宫探路的笨东西。”说着打了个响指,金蛊“嗡”地散开,再回来时每只嘴里都叼着根鼠须。
秦挽霜的声音从洞中央传来:“红妆,别玩了。”她单膝跪地,指尖在地上划出火星,焦黑的痕迹渐渐组成八卦图。“幽冥宫的人可能今夜就到。”她抬头时,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,“我布了‘困龙阵’,但需要你用蛊虫守四个阵眼。”楚红妆吐了吐舌头,蹦跳着跑过去,银蛊们则自觉地钻进四个焦黑的角落。
叶凡站起身,内天地里的天木芽突然抽了新枝,青翠的叶子扫过识海,带起一阵清凉。他走到众人中间,从腰间解下玉瓶——那九颗破魔丹还裹着晨露般的光泽。
“明日卯时三刻,幽冥宫会开‘锁心门’。”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,“倾雪的毒混在丹里,昭月用破妄剑挑她的护心镜,红妆的蛊虫封她的退路,挽霜的阵困她的身法。”他逐一望去,苏倾雪转着银针笑,林昭月握紧破妄剑,楚红妆的金蛊在她发间排成战阵,秦挽霜的八卦图已泛出金光。
“若有变数......”叶凡摸了摸心口的玉瓶,前世断气前的剧痛突然涌上来,却被身侧传来的温度压了下去——是苏倾雪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,像当年在万花楼后巷,她第一次对他展开心防时那样。
“不会有变数。”林昭月突然开口,破妄剑在地上划出半轮月,“我昨日在剑冢问过祖师,她说‘破妄现,阴毒灭’。”
楚红妆晃了晃手腕,银蛊们“嗡嗡”应和:“我让万毒窟的老祖宗给蛊虫下了血誓,只要那老女人敢动,她的七经八脉就会爬满蚀骨蛊。”
秦挽霜站起身,拍了拍裙角的土:“我算过六十四卦,每一卦的终局都是...我们站在幽冥宫的废墟上。”
苏倾雪的笛声忽然响起,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,她在万花楼唱的《破阵子》。笛声里有金戈铁马,有热血沸涌,却在尾音轻轻一颤,像少女藏在袖中的手,悄悄碰了碰心尖上的人。
叶凡望着洞外渐沉的夜色,内天地的天木芽又抽了片新叶。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来,裹着几分冷意,却吹不散洞中火把的暖。他知道,等这夜过去,等第一缕晨光刺破山雾——他们会站在幽冥宫前,让那个害他前世陨落的女人,看看什么叫“天人内天地,掌握长生路”。
洞外的更夫敲过三更时,众人渐渐睡去。苏倾雪蜷在他左侧,发间的珍珠蹭着他的肩;林昭月抱着破妄剑,睡颜里还带着练剑时的严肃;楚红妆趴在秦挽霜膝上,银蛊们围成个圆护着她的头;长公主则望着洞外的月亮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卦象的焦痕。
叶凡望着头顶的星子,摸了摸腰间的玉瓶。天木芽的新叶在识海里投下阴影,却也带来更浓郁的生机——他能感觉到,内天地的边界正在悄悄扩张,像头睡醒的巨兽,正缓缓舒展筋骨。山风突然大了些,吹得火把噼啪作响。火光里,洞外的山路若隐若现,像条蛰伏的蛇,等待着黎明的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