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,叶凡的靴底已沾了露水。他走在最前,掌心的破魔丹隔着布料贴着心口,还带着方才天木芽露水浸润后的余温。身后四人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——林昭月的剑穗扫过石棱时,楚红妆的银蛊突然从她袖中钻出来,在众人头顶盘旋三圈,又“咻”地窜回少女袖口。
“左前方三十步有个天然溶洞。”秦挽霜的声音压得低,她指尖的卦象方才在兽血里烧出焦痕,“洞深七丈,有暗河通山腹,适合暂避。”
叶凡侧头,见她发间的玉冠歪了半寸——方才血鳞兽甩尾时,阵旗被掀得差点脱手,这位女扮男装的长公主此刻耳尖还泛着红。他没说话,只抬了抬下巴,一行人便跟着秦挽霜的指引,钻进了山壁的褶皱里。
洞内生着苔藓,腥湿的潮气裹着腐叶味。林昭月最先抽出剑,青锋在石壁上划出火星,映得众人眉眼忽明忽暗。“我守洞口。”她剑尖点地,发尾垂落的银铃轻响,目光却像淬了霜,“有活物靠近十丈内,我能先削了它的脑袋。”
楚红妆嗤笑一声,指尖弹出三只指甲盖大的金蛊。蛊虫振着薄翼飞向洞顶,在石缝间织出半透明的网:“我家小宝贝们可比剑快。”她歪头看了眼叶凡,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,“要是幽冥老女人敢跟来,让她尝尝百蛊噬心的滋味?”
苏倾雪的手搭在腰间的玉笛上,方才为林昭月梳理内息时沾的薄汗还没干。她解下外袍铺在叶凡脚边,袖口滑下,露出腕间暗红的珊瑚串——那是昨日在镇子里买的,说是能避邪。“炼丹需要静气。”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凡的手背,笛声便先飘了起来,清越里带着几分柔,“我替你挡着杂念。”
叶凡蹲下身,从乾坤袋里倒出十二种药材。月光草的银叶还凝着晨露,赤焰花的花瓣却卷了边——他前世在问道境时炼过三次破魔丹,最清楚这味主药必须取刚开三刻的花芯。指腹碾过花瓣,果然在褶皱里摸到了暗褐色的斑。
“赤焰花被虫蛀了。”他声音沉下来,目光扫过众人,“得用冰蟾涎泡半个时辰,把虫卵逼出来。”
苏倾雪的笛声突然拔高半调,像春溪撞碎冰棱。她弯腰拾起那朵赤焰花,指甲在花萼处轻轻一挑,果然有半粒米大的白虫滚出来,在石地上扭成一团。“寒梅阁的药庐里,我替母亲晒过十年毒花。”她从腰间摸出个青瓷瓶,倒出几滴泛着幽蓝的液体,“这是雪蟾的涎,比普通冰蟾凉三倍。”
叶凡看着她将花浸入瓷瓶,液体里立即腾起细小的白泡。虫尸浮上来时,他忽然想起前世被暗算那晚,也是这样的手——当时他重伤坠崖,是个戴斗笠的女子用毒针逼退追兵,掌心同样有珊瑚串的红影闪过。
“发什么呆?”苏倾雪抬眼,见他盯着自己的腕间,眼尾便弯了,“快把月光草切三指长,我数过了,你前世炼丹总把草叶切得太碎。”
这句话像根针,精准扎破了叶凡的回忆。他喉结动了动,从乾坤袋里取出玉刀——这是昨日在山脚下铁匠铺买的,特意让师傅淬了寒铁。月光草的银叶碰到刀刃时,内天地突然泛起涟漪。天木芽的枝桠轻颤,他能清晰感知到每片草叶里流动的灵气,像看见孩童数着串好的糖葫芦,红果与山楂的排列一目了然。
“天人合一”的天赋在此时彻底展开。叶凡闭了闭眼,再睁眼时,眼前的药材都镀上了淡金的光。赤焰花的毒性、月光草的清灵、玄冰参的寒冽,所有属性在他识海里排成线,连最细微的杂质都无所遁形。
“昭月,借你的剑气。”他突然开口。林昭月的剑“嗡”地出鞘,一道青色剑气裹着月光草的碎叶,精准落进丹炉旁的玉臼里。少女咬了咬唇,耳尖的银铃又晃了晃:“我...我剑控制得准。”
楚红妆的金蛊在丹炉上方盘旋,突然齐齐振翅。她“啧”了一声,从袖中摸出块黑玉:“东南方有野兽在靠近,不过被我的蛊吓退了。”她歪头看秦挽霜,“阿霜的阵旗摆好了没?我可不想炼丹时被兔子撞了丹炉。”
秦挽霜正将最后一面阵旗插在洞角,绣着北斗的红绸被洞内的风掀起。她转身时,腰间的玉牌撞在石壁上,发出清脆的响:“九宫锁魂阵,就算幽冥宫主亲自来,也能拖她半炷香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叶凡的侧脸,“足够你把丹炼成。”
丹炉开始升温了。叶凡的掌心贴着炉壁,内天地的天道之力顺着经脉涌出来,像无形的手在搅动丹液。苏倾雪的笛声变了调子,从清越转为低回,像春夜的雨丝渗进泥土——他能感觉到,那笛声正将他散逸的神念一点点拢回来,在识海里织成一张网,网住所有即将溃散的灵气。
林昭月的剑始终指着洞口,可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丹炉。当第一缕药香飘出来时,她握剑的手松了松,剑穗上的银铃又轻响起来。楚红妆的金蛊停在她发间,触须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——少女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走神了,耳尖“刷”地红到脖颈。
“成了。”叶凡的声音像浸了蜜。丹炉盖“砰”地弹起,九颗黑紫色的丹丸浮在半空,每颗表面都缠着金线。他伸手接住最中间的那颗,指腹摩挲着丹纹——前世炼破魔丹时,最多只能炼出三道金纹,这颗却整整九道,在晨光里泛着血玉般的光。
苏倾雪的笛声戛然而止。她伸手碰了碰那枚丹丸,指尖被烫得缩了缩,却笑出了声:“比我想象的...更好。”林昭月的剑“当啷”一声入鞘。她走到叶凡身侧,低头看着丹丸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这样...我们就能赢了?”
楚红妆的银蛊突然从她袖中窜出,绕着丹丸转了三圈,又“咻”地钻回去。少女舔了舔唇,眼神发亮:“要是把这丹碾碎了混在毒里...老女人的骨头都得化成水。”
秦挽霜的手指在石壁上敲了敲,卦象的焦痕里突然窜起火星。她抬头时,眼底闪着锐光:“幽冥宫主等了二十年,不会只带几个喽啰来。”她看向叶凡,“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?”
叶凡将丹丸收进玉瓶,系在腰间最贴近心脏的位置。他望着洞外渐亮的天色,内天地的天木芽突然抽出新叶——前世陨落时的痛意又涌上来,却被此刻掌心的温度压了下去。“等夜幕降。”他说,声音里裹着冰碴,“等她以为我们松懈的时候。”
洞外的雾散了些,能看见山脚下的溪水泛着银光。楚红妆的金蛊突然在洞顶急转,撞在石缝上发出“噼啪”响。她脸色一变,刚要开口——“嘘。”苏倾雪的笛声又起,这次是极轻的颤音,像春蚕啃食桑叶。她望着叶凡,眼波流转间带了几分促狭:“有人困了。”
林昭月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皮在打架。她哼了一声,找了块干燥的石壁坐下,剑横在膝头:“我眯半刻钟...就半刻钟。”楚红妆打了个哈欠,蜷在秦挽霜身边,银蛊们也缩成一团,伏在她发间。长公主低头替她理了理乱发,目光却始终落在叶凡身上——他背对着众人,望着洞外渐长的日影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瓶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,山洞里会发生什么?叶凡摸了摸怀里的玉瓶,内天地的天木芽在识海里投下阴影。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,像战鼓在擂,一下,又一下。该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