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往南?”凌言眉峰微蹙,“南边是京城方向。”
“八成是给丞相递消息。”苏烬冷笑一声,“让影三盯紧那队骑卒,见了密信直接截下,不必留活口。”
“是。”影七悄无声息地退去,帐内重归安静,只剩炭火星子在盆里噼啪轻跳。
正此时,帐帘被轻轻掀起,宁瑾白端着食盒进来,银甲上还沾着些碎雪,脸颊冻得泛红。
“师尊,师祖,”他将食盒搁在案上,掀开盖子露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,还有一碟油酥饼,“伙夫刚炖好的汤,说驱寒。”
少年拿起酒壶往两个空杯里斟,嘴里讷讷道:“那个……师娘……啊不是!”他猛地顿住,耳根瞬间红透,慌忙改口,“是师祖……师祖要不要也喝点?天冷,喝了暖和。”
“噗——”凌言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闻言一口茶水全喷在案上,溅湿了半幅地图。抬眸瞪向苏烬,又羞又气:“苏梓宸!”
苏烬正端着酒杯的手一顿,随即低笑出声,眉眼弯成新月:“别了,你师娘……哦不,你师祖他呀,向来不胜酒力。”
“你还说!”凌言气得指尖发颤,指着苏烬的鼻子,“谁让你让他乱喊的?什么师娘!我……我是……”他话没说完,便被苏烬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堵了回去。
苏烬放下酒杯,身子前倾,手肘支在案上,声音压得低而暖,像炭火舔过干柴:“你是什么?”他挑了挑眉,眼底笑意漫出来,“难不成,师尊……是想罚我?罚我睡地上,还是……”
“闭嘴!”凌言慌忙探身过去捂住他的嘴,掌心触到他温热的唇瓣,自己的耳尖反倒先烧了起来,“不许说!”
苏烬在他掌心下低笑,温热的气息透过指缝渗出来,弄得凌言指尖发痒,慌忙收回手,却被他顺势攥住了手腕。
一旁的宁瑾白早已尴尬得手足无措,手里的酒壶差点脱手,他干咳两声,头埋得快抵到胸口:“那个……师尊,徒儿……徒儿突然想起李琟还在城头守旗,我得去换他下来,先告退了!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苏烬扬手放行,眼底的笑意未散,“告诉李琟,守旗也得记得喝口热汤。”
“是!师尊!”宁瑾白如蒙大赦,几乎是逃也似的掀帘而去,帐帘晃动带进来的寒风,竟吹不散帐内骤然升温的空气。
凌言抽回手,瞪着苏烬不说话。
苏烬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溅在衣襟上的茶水,动作轻柔:“好了,不逗你了。”他指了指汤,“快喝吧,凉了就腥了。”
凌言别过脸,端起汤碗小口喝着。
食毕,案上残汤尚余温,炭盆里的火星子偶尔爆出细碎的响,像谁在暗处轻叩指尖。
苏烬将空碗挪开些,指腹蹭过凌言唇角沾的汤渍,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雪花。
“阿言,内室炭火烧得足,你且去歇着。”顿了顿,眼尾勾着笑意,“为夫今夜……就不抱你睡了。”
凌言手刚摸到案边的茶盏,闻言指尖一顿,抬眸时眼睫沾着暖光:“怎么?你不歇着,要做什么?”
苏烬指尖点了点摊开的布防图,墨笔在“北关隘”三字旁凝着:“布防啊,我的陛下。”他故意拖长了尾音,指尖在凌言手背上轻轻划了下,“您这甩手掌柜当得自在,我这‘皇后’,总不能让江山冷了场。”
那声“皇后”说得戏谑,凌言却没像往常那样红着脸反驳,反倒反手攥住他的手腕:“我陪你,我不困。”
“别熬着。”苏烬反手握紧他的手,指腹摩挲着他腕间那道浅痕,“听话,夜里帐外风如刀,冻坏了身子,我该心疼了。”
“天凉,多裹件狐裘便是。”凌言抽回手,却顺势往前倾了倾,双臂轻轻环住苏烬的腰。他侧脸贴在苏烬微凉的衣襟上,能清晰听见衣料下沉稳的心跳。
“再说,你一个人对着这些图,烛影孤伶伶的,不闷么?我陪你说说话。”
苏烬低头,鼻尖蹭到他柔软的发顶,喉间溢出低笑:“怎么会闷?阿言就睡在里面,我抬眼能望见帐帘微动,便知你在,哪里会闷。”
“可我不想睡。”凌言把脸埋得更深些,声音闷闷的,像撒娇的猫,“我陪你,不睡。”
帐内静了片刻,只有烛花偶尔“噼啪”爆开。苏烬低头,在他额角印下一个吻,像初春融雪落在梅枝上。
“好,依你。”他扶着他的肩退开半寸,指了指炭盆边的软榻,“那你往炭火近些坐,仔细寒气侵了骨。”
凌言依言挪过去,苏烬将案上的热茶推到他手边,自己则重新俯身看图。
烛火在布防图上投下两人的影子,一个指尖划过山川关隘,低声说着“此处需增三百锐士”,一个捧着茶盏静静听着,偶尔插一句“西麓林密,可设伏兵”。
帐外风雪敲打着帘幕,像谁在弹一支细碎的曲子,帐内却暖得像拢了一整个春天。
夜深时,风渐紧,卷着雪粒打在帐上,簌簌作响。
凌言起初还能跟着苏烬的指尖辨认地名,后来眼皮越来越沉,握着茶盏的手慢慢垂下,最后索性将胳膊肘支在案上,侧脸枕着手臂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呼吸匀得像湖面轻波。
苏烬讲着“南关需备粮草”,忽然没了回应,侧头一看,只见凌言睡得沉,唇微微抿着。
他失笑摇头,轻手轻脚解下自己身上的狐裘,裹在凌言肩上,然后俯身将人打横抱起。
凌言被惊动,睫毛颤了颤,却没醒,只往他怀里缩了缩,像只找暖窝的小兽。
苏烬脚步放得极轻,掀开内室的帐帘,将他放在铺着三层锦褥的榻上,替他掖好被角。
月光从窗隙漏进来,落在凌言脸上,他伸手替他拂开额前的碎发,指尖触到一片温软,心里忽然软得像化了的蜜。
刚转身回到外间,帐帘被极轻地掀开,两道黑影无声滑入,单膝跪地,衣上沾着未化的雪,是影三和斥候。
“主子。”影三垂首,声音压得极低,像怕惊了帐内的暖。
苏烬拾起案上的笔,目光落回布防图,语气已沉了下来:“说。”
“那队骑卒行至南郊松林,果与黑衣人交接密信。”影三从怀中取出用油纸裹着的竹筒,双手奉上,“密信已截,人……皆处理干净,未留痕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