拆开竹筒,展开密信,烛火映着纸上的字,他眉峰微蹙——竟是敌军与京中丞相勾结,欲三日后三更,借西城门守将张奎为内应,里应外合攻城。
苏烬抬眸,眼底已无半分暖意,“张奎近日动向如何?”
斥候躬身:“回君上,张奎三日内三次借巡防出城,帐下亲卫李甲,实为丞相暗线。”
苏烬指尖在“张奎”二字上重重一点,墨汁晕开一小团:“影三,带五十暗卫,今夜潜入西城门,换掉张奎亲卫。明日卯时,以查军械为由拿人,动静要小,莫惊动城外敌军。”
“是!”
又道,“传我令,调北营五千铁骑,今夜移至西城门十里外密林中待命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划过图上的西城门,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,“让他们尝尝,什么叫自投罗网。”
“属下遵命!”
两人再次隐入风雪,帐内重归寂静。苏烬看了眼内室的方向,帐帘低垂,里面只有匀净的呼吸声。
他拿起笔,在布防图上西城门的位置画了个圈,墨色深沉如夜。
窗外风雪还在落,帐内炭盆依旧红,只待一场好戏开锣。
夜漏三刻,西城门的积雪被暗卫的靴底碾成冰碴,五十道黑影如游鱼入渊,贴着城墙砖缝滑向守军营房。
影三抬手比出噤声手势,指尖沾着的雪沫簌簌落在甲叶上,悄无声息。
张奎亲卫营的窗纸透着昏黄,影卫们分作十组,每组五人,如狸猫般翻进栅栏。
帐内鼾声正浓,影三按住腰间短刃,对身侧影十一递个眼色——
后者身形瘦小,早换上了亲卫的皂衣,此刻猫腰摸向榻边,指尖在熟睡者颈侧轻轻一点,那人哼都未哼便软了下去。
不过一炷香的功夫,三十名亲卫已被悄无声息地换作暗卫,连帐外巡逻的哨卫都换了两轮,城头上的风灯依旧昏昏欲睡,谁也没察觉这方寸之间的乾坤倒转。
影三最后检查完营房,指尖在唇上一抹,带着人隐入城墙垛口的阴影里。
寒风吹过他耳际,卷来远处狼啸谷的隐约马嘶,他抬眼望向城楼下的旷野,雪地里的车辙印蜿蜒如蛇,那是敌军先锋今夜该来的路。
卯时刚过,天边泛起鱼肚白,西城门的吊桥“吱呀”作响着放下,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半扇。
张奎穿着簇新的锦袍,正对着铜镜整理幞头,忽闻帐外传来甲叶相撞声,刚要呵斥,影三已掀帘而入,短刃抵在他咽喉:“张将军,丞相的信,我们替你收了。”
张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。
影三示意属下将人捆了塞进床底,转身对换上亲卫服饰的暗卫一点头:“按原计划,开门迎客。”
辰时三刻,旷野尽头扬起漫天雪尘,两千蛮族先锋骑着劣马,在张奎“内应”的信号下,分批涌入城门。
领头的百夫长勒住马,靴底碾过残雪,眼神扫过街巷阴影——
空荡的屋檐下悬着冰棱,墙根的破碗里结着薄冰,连条狗都没有,倒像是特意为他们腾出来的路。
“头儿,张将军说粮仓在东城,咱们……”
话音未落,城头上突然传来少年清朗的笑,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戏谑:“诸位这是去哪啊?”
百夫长猛地抬头,只见城墙垛口处斜坐着个银甲少年,腿晃悠悠悬在半空,手里转着支羽箭,正是宁瑾白。
身后李琟按刀而立,披风被风掀起,露出腰间悬挂的护旗令牌,寒光凛冽。
少年身后——数十个垛口同时站起弩手,黑洞洞的弩箭口泛着冷光,齐齐对准瓮城中央的两千铁骑,弓弦绷得如满月,雪光映在箭簇上,泛着冷光。
“是找粮仓吗?”宁瑾白指尖敲着城墙砖,砖缝里的冰碴被震得落下,“还是……找人碰头?”
他忽然歪头,目光落在那百夫长腰间的狼牙符上,“是他吗?张奎说,今夜三更,要借你的刀,砍断昭明旗的旗竿呢。”
百夫长脸色骤变,拨马就要后退,却听“哗啦”一声,城头上的宁瑾白抬脚一踹,一道黑影从垛口坠落,“砰”地砸在雪地里——
正是被捆成粽子的张奎,嘴里塞着布,只能发出“呜呜”的挣扎声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宁瑾白对着身后的李琟扬了扬下巴,“送他们个见面礼。”
李琟颔首,转身对城楼上的鼓手一挥手。
三记急促的鼓声穿透风雪,“咚!咚!咚!”像砸在人心上的重锤,震得瓮城石壁嗡嗡作响。
城西十里外的密林里,五千铁骑同时解下马蹄上的麻布。
雪地里的寂静被骤然撕裂,甲胄碰撞声如惊涛拍岸,铁蹄踏碎冰层,卷起的雪雾混着杀气,如白色的怒龙般奔涌而来。
“中计了!”不知是谁嘶吼一声,瓮城里彻底乱了套。
前有城门“吱呀”合拢,暗卫早已重新闩死,厚重的木门撞在一起,发出沉闷的巨响。
后有铁骑奔袭的蹄声如雷,越来越近;头顶的弩箭“咻咻”落下,穿透甲胄的声音此起彼伏,溅起的血珠落在雪上,红得刺目。
宁瑾白索性从垛口跳下来,坐在城墙的矮墙上,翘着二郎腿,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弓——
那是他惯用的“惊鸿”,虽未注灵气,却比寻常铁弓沉三成,射程远百步。
他慢条斯理地从箭囊里抽出支狼牙箭,指尖摩挲着箭尾的雕纹,动作悠闲得像在把玩玉佩。
“慌什么?”他对着乱成一团的敌军扬声笑,“张奎说了,你们要的粮仓在东城,要的暗线在西营,要的……昭明旗,在我手里呢。”
百夫长红着眼提刀冲来,却被李琟掷出的短戟钉穿了马腿,战马惊嘶着栽倒,将他掀在雪地里。
宁瑾白缓缓拉开弓,弓弦“嗡”地绷紧,箭簇对准那百夫长的脑袋,少年的眼神里没了方才的戏谑,只剩下眸中泛着寒的冷冽。
“下辈子投胎记得聪明些,”他松开手指,羽箭如流星破空,“太蠢……可是会送命的。”
箭簇入肉的闷响与铁骑冲入瓮城的呐喊重叠,甲叶相撞的脆响、战马的悲鸣、濒死的嘶吼撞在瓮城石壁上,又被反弹回来,混着漫天风雪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宁瑾白站起身,望着下方如困兽般挣扎的敌军,忽然转头看向李琟。
少年的睫毛上沾着雪,却笑得明亮:“你看,师尊说的没错,关起门来打,果然省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