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林彦秋皱眉不语,祝知礼凑近道:“不若请宋小姐出面说和?那小娘子对你...”
“休要胡言!”林彦秋拂袖道,“马匹被扣押之事我自有主张。那两个差役必须革职查办,至于何巡检...”他眼中寒光一闪,“工部马上要清查天下桥梁道路,届时自有人收拾他。”
祝知礼见林彦秋神色不豫,便也识趣不再多言,只是催促道:“不如给宋小姐递个帖子,邀她醉仙楼一叙?马匹之事托她转圜,也算全了情面。”
林彦秋沉吟片刻,着书童往宋府递了花笺。不多时,宋欢欢乘着一顶翠幄小轿翩然而至,掀开轿帘时,鬓边金步摇叮咚作响,脸上掩不住的欢喜:“墨卿今日怎的想起邀我吃酒?”
“有些事要商议。”林彦秋引她上了雅间,待小二奉上龙井,方将午后马匹被扣之事道来。
宋欢欢听罢拍案而起,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桌上脆响:“这些巡城司的狗才!”骂完却又软了语气,扯着林彦秋的袖子哀求:“不如私了罢?我让他们把马匹与马具修缮完好送还...”
林彦秋眸光一闪:“何巡检与你父亲是何干系?”
“原是家父旧部。”宋欢欢绞着帕子低声道,“近日为谋巡检使之职,往府上走动颇勤。他家长子...”说到这里突然红了脸,“家父硬要我相看过两回。”
林彦秋把玩着青瓷酒盏,心中暗松。这倒是桩好事,省得宋欢欢总对自己存着念想。面上却不露分毫,只淡淡道:“令尊是为你好。”
这时小二端上八宝鸭、醋溜黄鱼等菜肴。宋欢欢食不知味,几次欲言又止。林彦秋忽笑道:“莫不是瞧上何家郎君了?”
“哪有!”宋欢欢慌得打翻茶盏,罗衫溅上几点茶渍,“不过是他日日来衙门接我下值...”
林彦秋看她这般情状,心下已然明了。这丫头素来耳根子软,哪经得住对方死缠烂打?当下冷笑起身,腰间玉佩铿然作响:“烦请转告何巡检,三日之内,我要见到毫发无损的坐骑,那两个差役必须革职。否则!”他猛地将酒盏掷地,碎瓷四溅,“休怪本官掀了巡城司的屋顶!”
宋欢欢呆若木鸡。林彦秋已甩下一锭银子,大步流星下楼而去。暮色中,他想起祝知礼临走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,不由咬牙:“好个祝狐狸,原来早知端倪!”
林彦秋从不曾怀疑宋欢欢的情意真切,然此女心性使然,纵使他仍是白身,二人亦难成眷属。
宋欢欢性子如何?断不会为男子豁出性命去!即便自认倾心相待时,心底权衡的终究是自身利害。而林彦秋这般掌控欲极强之人,对此等女子敬而远之,实属常理。
独行至醉仙楼外,忽见一辆青幔马车静静停驻。车帘微掀,露出张苍白俊脸,正是何巡检之子何强。他阴鸷目光如毒蛇般缠上林彦秋背影。
“便是此人!”何强指节捏得发白。车内四个泼皮闻言躁动,前排那个虬髯汉子迟疑道:“何公子,这可是刘爷的地界...”
“待他叫车时动手!”何强摔碎茶盏,“敢动我的女人!”
四人默默抽出裹着粗布的短刀,此物轻薄,砍人时易翻转,最不易出人命。
林彦秋正踌躇是否雇轿,忽有个精壮护院近前低语:“林大人可用车马?”见林彦秋诧异,又补了句:“甘大兄旧部,暂在此当值。马厩有异,请稍候。”
话音未落,一辆乌篷马车疾驰而来。车夫是个黑脸大汉,豹眼环顾间煞气逼人。护院这才道:“林大人请上车。”
何强在车内看得真切,妒火攻心:“加三倍赏钱!现在就上!”
四个泼皮刚亮出兵刃,那护院早已抖出九节鞭。林彦秋回首恰见宋欢欢倚栏而立,急忙喝道:“别出来!”自己却抄起门边条凳冲了出去。
谁知根本无需他动手,护院鞭影如虹,瞬间放倒两人;黑脸车夫更利落,扫堂腿绊翻一个,反手又将最后那个踹得满脸是血。林彦秋见状,抡起条凳给趴着的泼皮又补了一下。
何强吓得魂飞魄散,正要催马夫逃窜,那护院已猿臂轻舒,揪住他发髻往外一拽。
“啊!”何强捂着鲜血淋漓的头皮惨叫。
醉仙楼里冲出十来个手持菜刀的伙夫,还以为遭了匪患。林彦秋摆手道:“都回去!吓跑客人扣你们月钱!”
众人呆看黑脸汉子挨个给地上泼皮补脚,手法老辣得令人胆寒。
“方才相助的,每人赏一两银子。”林彦秋对闻讯而来的女掌柜笑道。这妇人约莫是刘力的相好,闻言连忙福身应下。檐下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,仿佛在嘲弄这场闹剧。
那护院反剪着何强的双臂,将他押到林彦秋面前。何强虽满脸血污,仍梗着脖子叫骂:“狗杀才!可知小爷是谁?我爹是...”
“啪!”
林彦秋箭步上前,一记耳光抽得他发髻散乱。何强吐出口血沫,犹自嘶吼:“你...”话未说完,又被当胸一脚踹得踉跄后退。
林彦秋揪住他散乱的发髻往下一按,膝撞迎面而上。
“咔嚓!”
骨裂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。何强仰面栽倒,林彦秋却也踉跄退了两步。原来这一撞虽狠,何强的下巴却正磕在他大腿内侧,疼得他直抽冷气。
“林大人!”宋欢欢提着裙摆奔来,死死拽住他的衣袖,“别打了!”
林彦秋瞥见宋欢欢惊慌神色,顿时了然:“这便是何巡检的公子?”见宋欢欢咬唇点头,他冷笑甩袖:“看在你的面上...”转头对女掌柜厉喝:”还不去报官!刘掌柜养你们吃干饭的?”
暮色已沉,檐下灯笼被秋风吹得摇晃。若非那护院机警,此刻自己早被乱刀砍伤。想到此处,林彦秋胸中怒火更盛。
女掌柜凑近低语:“林大人,可否移步后院?这般闹腾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