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柳成武,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“李长安!你敢动我!我姐姐是太妃,我外甥是皇帝!你不过是个阉……”
“啪!”
李长安将令牌重重拍在桌上。
“结党营私,干预吏治,按我大乾律法,什么罪?”
柳成武被那声巨响震得一哆嗦,气焰顿时灭了。
“我,我就是举荐几个人才,哪来的结党营私!”
“是么?”李长安从桌上拿起一份卷宗,丢了下去,“你举荐的户部主事,是你柳家远亲,去年刚因为亏空官银被罢免。你举荐的城门校尉,是你府上门客,三年前在街上打死过人。这,就是你为国举的‘才’?”
卷宗摔在柳成武脚边,他低头一看,上面白纸黑字,把他那些烂事写得清清楚楚。
他腿一软,当场就跪了下去。
“王爷饶命!王爷饶命啊!下官……下官再也不敢了!”
“念在你初犯,又是皇亲,本王给你留几分颜面。”李长安的声音没有温度,“传本王令,国舅柳成武,德不配位,免去其京中一切职务,贬为江南临安府知县,三日内离京,不得有误。”
临安府,天下最富庶的地方,这哪里是贬谪,分明是赏了个天大的肥缺。
柳成武愣了一下,随即大喜,连连叩首。
“谢王爷开恩!谢王爷不杀之恩!”
他却没看到,李长安眼中那点看傻子似的笑意。
把这么个又蠢又贪的国舅爷,扔进江南那个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鳄的深潭里,正好当块探路的石头。
是被人当枪使,还是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,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
当晚,御书房。
李长安将事情的始末,连同那份记录着柳成武劣迹的卷宗,一并摆在了李玄面前。
“太傅……真的把他……贬走了?”李玄看着那份卷宗,小手捏得紧紧的。
“是。”
“可他毕竟是朕的亲舅舅。”李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。
“陛下。”李长安直视着他,“正因为他是您的亲舅舅,才更要如此。否则,天下人会如何看您?他们会说,天子处事不公,包庇亲族。您不公,这天下,就没了公道。”
李玄的心猛地一跳。
他看着李长安,嘴唇动了动,小声地问。
“那……舅舅在临安,会……”
李长安垂下眼帘,整理着桌上的文书。
“为君者,先要无情,方能有情。无情,是对那些企图逾越规矩的王公国戚。有情,才能施予天下万民。”
李长安的声音,像一把刻刀,一个字一个字,刻在李玄的心里。
许久,李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他拿起朱笔,亲自在吏部那份关于柳成武的任免文书上,批下了一个“准”字。
他抬起头,看着李长安,眼神无比郑重。
“太傅,朕明白了。”
永安六年,春。
“时辰已到——”
王振尖细的嗓音,像根针,在大殿里扎了一下。
黑压压的百官队列里,好些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截。
御座之侧,那个穿了六年紫袍的男人,动了。
李长安缓步而出,行至大殿中央,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的卷轴。
他没看任何人,也没看龙椅上的天子。
卷轴展开,声音沉稳得像是殿外的山。
“臣,李长安,幸蒙先帝托孤,辅佐陛下。六年以来,夙夜忧思,不敢有半分懈怠。今,海晏河清,四境安靖,皆赖陛下天威,朝野同心。”
话不快,每个字都砸在百官的心上。
“陛下春秋鼎盛,仁孝睿智,足以亲理万机,克承大统。臣,不敢再以摄政之名,居于君上。今日,于这太极殿,当着文武百官之面,臣请归还大政,以安社稷,以慰万民之心。”
他将手中那份“遗表”,高高举了起来。
龙椅上的李玄,身子微微前倾。
六年过去,他的个子抽长了,冕服穿在身上不再显得空荡,那张脸上,也早已没了半分稚气。
他只是看着殿中的李长安,一言不发。
王振很有眼色地一挥手。
两个小太监捧着两个紫檀木盒,几乎是踮着脚尖,碎步走到李长安身前。
李长安将卷轴递给王振,然后,亲手打开了那两个盒子。
左边,是传国玉玺。
右边,是调兵虎符。
天下权柄,浓缩于此。
李长安托着两个盒子,一步步走上丹陛,停在李玄面前。
然后,他单膝跪下。
将两个盒子,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请陛下,收回权柄。”
“轰——”
大殿里,所有官员的脑子都炸了一下,随即齐刷刷地跪了下去。
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,大气不敢出。
李玄垂着头,看着那枚玉玺,又看着那半块虎符。
看了很久。
久到殿里的人,膝盖都开始发麻。
他终于站了起来。
没有让王振去接,而是亲自弯下腰,从李长安手中,接过了那两个沉甸甸的盒子。
“太傅,平身。”
李玄的声音,已带着青年人独有的清朗,在殿内回响。
他将玉玺和虎符交给王振,转身,面向阶下。
“朕,自今日起,亲掌朝政。改元,永泰。”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——”
山呼海啸。
尘土自雕梁画栋之上,簌簌而落。
百官叩拜之后,李玄抬了抬手。
“太傅劳苦功高,于国有再造之恩。”
他的声音顿了顿,重新落回李长安身上。
“册封太傅为‘尚父摄政王’,位在诸王之上,赐王府于京郊玉泉山,享九锡之礼,见君不拜。”
尚父!
跪在前排的几位老臣,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。
“臣,谢陛下隆恩。”
李长安躬身行礼。
李玄点了点头。
典礼结束,百官鱼贯而出。
李长安也转身,准备离开这座待了六年的大殿。
“尚父。”
李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李长安顿住脚,回过身。
年轻的天子已经走下了丹陛,就站在他面前。
“这天下,以后要劳烦尚父,替朕多看看了。”
李长安看着他。
自己一手养大的龙,终究是飞起来了。
他笑了笑,那笑意里,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
“臣,遵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