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末将在!”
高明一身甲胄,大步上前。
“京畿卫副统领的位子,太小,委屈你了。”
李长安看着他。
“升任羽林卫大都督,总领宫城内外所有防务。给本王把这座皇城看稳了,一只苍蝇,都不许给本王乱飞。”
“末将遵命!”
高明抱拳,声如洪钟。
短短几句话,朝廷的钱袋子和刀把子,就这么换了主人。
剩下的官员,一个个低着头,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。
散了朝,李长安没回自己的摄政王府,脚下一转,去了御书房。
李玄正坐在那张大书案后面,面前的奏折堆得像座小山。他捏着朱笔,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,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“太傅。”
他看见李长安进来,像是见了救星,立马从椅子上蹦了下来。
“陛下可是觉得这些折子,瞧着扎眼?”
李长安顺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,翻了翻。
“嗯。”
李玄点点头,小声嘟囔。
“字儿我都认得,可搁在一块,就晕了。还有刚才在殿上,太傅您说那个新商税法,为什么那个老尚书吓成那样?”
“因为新法,要从那些早就吃得满嘴流油的世家豪族嘴里,往外掏肉。”
李长安把奏折放下,拉了张椅子,在李玄旁边坐下,声音也软了下来。
“他们吃的肉多了,国库就空了。国库一空,边关的将士就得饿肚子,百姓遭了灾,朝廷就拿不出钱来救命。这么下去,这江山,就坐不稳了。陛下,懂了吗?”
李玄似懂非懂。
“那……昨晚抓的那些人呢?”
他又问。
“他们真的都是坏人?”
“他们是不是坏人,没那么要紧。”
李长安直视着他的眼睛。
“要紧的是,他们挡了陛下的路。所以,他们就得挪地方。”
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《资治通鉴》,翻开。
“陛下您看,当皇帝,有时候手上要有利剑,有时候,也要有治伤的药。什么时候拔剑,什么时候用药,这里头,都有学问。”
李长安指着书页,声音很耐心。
“比如这孝武皇帝刚登基,也是一堆人不听话。你看他第一步,就是先把刀把子攥在自己手里……”
窗外天光正好。
御书房里,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凑在一块。
一个教得仔细,一个听得认真。
“这天下,就是个大棋盘。陛下,您得先学会怎么把碍事的棋子,一个个从棋盘上拿掉。”
李长安的手指在《资治通鉴》那泛黄的书页上轻轻划过,停在了一行字上。
“陛下,您看这里。”
李玄凑过小脑袋,努力辨认着那些繁复的字眼。
“孝武皇帝,年十三即位,亦如陛下今日。然,其登基之初,外戚干政,权臣当道,朝堂之上,无人将这位少年天子放在眼中。他们都当他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泥塑菩萨。”
李长安的声音很平,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。
“陛下,您想当个任人摆布的泥人吗?”
李玄猛地抬起头,用力地摇了摇。
“不想!”
“很好。”李长安合上书,发出轻微的“啪”的一声。“所以,从明日起,每日卯时,臣会在此为陛下开经筵。不学诗词歌赋,只学三样东西。”
他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刑名、经济、兵法。如何用人,如何用钱,如何用刀。这,便是帝王之学。”
李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,看着李长安的眼神,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。
卯时的天,总是带着一股子凉意。
御书房里,烛火通明,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投在墙上。
李玄打了个哈欠,眼角都渗出了泪花,手里那杆朱笔重得像有千斤,在纸上晃来晃去,就是落不下去。
李长安坐在他对面,手里捧着一卷兵书,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陛下可是乏了?”
“没,没有。”李玄一个激灵,赶紧坐直了身子,强打起精神。
李长安这才放下书卷,慢悠悠地开口:“陛下可知,商纣王酒池肉林,天下皆知其荒淫。可史书记载,商纣王天资聪颖,膂力过人,年少之时,亦是文武双全,有治国之能。”
李玄眨了眨眼,有些好奇地听着。
“那他后来,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?”
“因为懈怠。”李长安的目光落在李玄困倦的小脸上,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。“懈怠,便是万恶之源。今日乏了,便想歇半个时辰。明日倦了,便想歇上一整日。久而久之,耳边听不进忠言,眼中看不见民苦。龙椅坐得舒坦了,便忘了这椅子底下,是万千百姓的血汗白骨堆起来的。”
“陛下,您今天想歇这半个时辰吗?”
御书房里,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李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上冒出来,瞬间就驱散了所有睡意。他拿起朱笔,蘸饱了墨,一笔一划,在面前的奏报上,写下一个工工整整的“准”字。
就在这时,御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。
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帽子都跑歪了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。
“王爷!陛下!八百里加急!黄河……黄河决堤了!”
李玄手里的朱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桌上,墨汁溅开,污了明黄的奏报。
“什么?”他小脸煞白,从龙椅上站了起来,声音都在发颤,“那,那怎么办?会死很多人吗?”
他下意识地看向李长安,那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无助。
李长安却依旧坐着,连眉毛都没动一下。他只是伸出手,从那惊慌失措的老太监手里,接过了那份十万火急的奏报。
他展开奏报,扫了一眼,然后递到李玄面前。
“陛下,慌乱无用。”他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磐石,瞬间就让李玄慌乱的心神安定了几分。“您是天子,您的话,此刻就是万千灾民的定心丸。您自己看,决堤在何处?灾情多重?有多少良田被淹,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?”
李玄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他拿起那份还带着风尘气息的奏报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