滚烫的沙粒在靴子下发出细碎的呻吟。离开那片带来短暂喘息又留下沉重谜题的绿洲后,死亡沙漠再次展现出它无情的面目。烈日高悬,空气扭曲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。温见素紧跟在谢归宴身后,每一步都异常艰难,唯有紧贴心口那片七情花干枯花瓣传来的丝丝凉意,勉强支撑着她的意识。
突然,走在前面的谢归宴猛地停住脚步。温见素猝不及防,差点撞上他挺直的脊背。
“怎么了?”她警觉地问,手已下意识地按在腰间藏着的短刃上。
谢归宴没有回答,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物品。那是一面样式极其古朴的青铜圆镜,镜背刻满了繁复难辨的符文,边缘镶嵌着几颗早已失去光泽的暗色宝石。此刻,这面名为“尘缘镜”的古镜正以一种惊人的频率在他掌心剧烈震动,发出低沉的嗡鸣!镜面并非映照出烈日黄沙,而是散发出一种幽暗、深邃的蓝光,光芒如同活物般在镜面流转,最终凝聚成一道笔直的光束,锐利地指向西南方向的沙漠深处。
谢归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,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。温见素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明显外露的情绪。
“它…从未如此异动过。”谢归宴的声音低沉,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感。
“它是指什么?”温见素靠近一步,目光被那幽蓝光束牢牢吸引。
“尘缘镜,”谢归宴盯着光束所指的方向,眼神锐利如鹰,“是寻找七情花所必需的三件圣物之一。另外两件‘引魂灯’与‘定魄珠’已在我手中。它的异动,意味着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沉肃,“第三件圣物‘溯光梭’,就在前方,而且…它正处于被强行激活或极度不稳定的状态!”
“溯光梭?”温见素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又心悸。
“一件能短暂回溯或预见特定地点时空片段的禁忌之物。”谢归宴快速解释,“七情花生于时空罅隙,周围时空极其混乱扭曲。没有溯光梭稳定时空并提前预知危险,靠近月影潭无异于自杀。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,温见素怀中的那片七情花瓣突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刺痛感,如同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。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,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散发着幽蓝光束的尘缘镜面——
轰!
无数破碎、扭曲的画面瞬间冲入她的脑海!巍峨却死寂的昆仑山脉…一汪深不见底、倒映着诡异血月的寒潭(月影潭!)…潭水如同沸腾般翻滚,血色的水汽弥漫…接着,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、由无数扭曲肢体和阴影组成的巨大黑影,正缓缓从沸腾的血潭中升起!黑影散发着纯粹、冰冷、足以冻结灵魂的毁灭气息!温见素甚至能“听”到它无声的咆哮,感受到那股要将万物拖入永恒黑暗的恐怖意志!
“啊!”温见素如遭电击,猛地缩回手,脸色惨白如纸,心脏狂跳不止。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带来的恐惧感,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幻觉。
谢归宴立刻扶住她摇晃的身体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阴霾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“月影潭…沸腾的血水…还有…一个无法形容的…黑影!”温见素声音发颤,“它…它要出来了!”
谢归宴的瞳孔骤然收缩,握着尘缘镜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。他看向西南方向,那里是尘缘镜光束坚定不移指向的地方,也是地图上明确标注的死亡沙漠禁区——“流沙海”。
“我们绕路。”谢归宴当机立断,声音斩钉截铁,“溯光梭固然重要,但流沙海太危险,尤其在你状态不稳的情况下。”
“不!”温见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指尖冰冷,“镜子里看到的…那个黑影!如果我们没有溯光梭就去月影潭,我们都会死!那个东西…我们绝对无法抵抗!”她怀中的花瓣再次传来刺痛,仿佛在急切地催促。
谢归宴低头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,那双清澈的眼中充满了对预兆中毁灭景象的恐惧,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心。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。
“抓紧我。”他只说了三个字,转身,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尘缘镜光束指引的方向——那片被称为“流沙地狱”的区域。
流沙海的地貌更加诡异。沙丘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,地表布满了大大小小、深不见底的漩涡状沙坑,有些像平静的陷阱,有些则缓慢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,发出令人牙酸的吮吸声。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,每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。
温见素紧跟在谢归宴身后,踩着他精准选择的落脚点。谢归宴全神贯注,每一步都踏在看似坚实的地面上,避开那些隐形的流沙陷阱。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显然维持这种高度警戒和探知消耗极大。
然而,意外还是发生了。就在温见素落脚在一块看似稳固的灰白色沙地时,脚下猛地一空!那不是缓慢的吞噬,而是瞬间的塌陷!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缠住了她的双脚,将她猛地向下拽去!
“见素!”谢归宴反应快到极致,闪电般回身抓住她的手腕。
但流沙的吸力超乎想象,温见素的身体瞬间被淹没到腰部!谢归宴脚下所踩的“实地”也因为这股巨大的拉扯力开始松动、塌陷!
“放手!”温见素嘶喊,她看到谢归宴脚下的沙地开始崩裂,“你会被拖下来的!”
谢归宴眼中厉色一闪,非但没有松手,反而猛地将一股沛然的灵力通过手臂灌注到温见素体内!这股力量强大而狂暴,硬生生将她从流沙的吸力中“炸”了出来!
温见素被抛飞出去,狼狈地摔在几米外相对安全的沙地上。她惊恐地回头,只见谢归宴脚下的地面彻底崩塌,他整个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,瞬间没入翻滚的灰白沙浪之中,消失不见!
“归宴——!!!”温见素肝胆俱裂,扑到流沙坑边缘,下面只有不断翻涌的沙浪,哪里还有谢归宴的影子?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。就在这时,怀中的七情花瓣骤然散发出微弱的暖意,同时,她摸到了守沙老人赠与的那枚小巧的、如同某种鸟类趾骨的骨哨。
没有时间思考!温见素抓起骨哨,用尽全身力气吹响!
“呜——!”
尖锐、凄厉、穿透力极强的哨音在死寂的流沙海上空回荡。
然而,预想中的救援并未出现。相反,哨音刚落,温见素脚下的沙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!紧接着,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流沙漩涡中心,沙浪猛地炸开!
一个庞然大物破沙而出!
那是一条难以形容的巨物!它有着粗壮如千年古树的蛇形身躯,覆盖着层层叠叠、如同灰色岩石般的厚重鳞甲。三角形的头颅上,一双浑浊的黄色竖瞳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,布满倒刺的巨口张开,露出匕首般森白的毒牙,腥臭的涎液滴落在沙地上,发出“嗤嗤”的腐蚀声。
“沙鲛!”温见素脑中闪过守沙老人模糊提过的、流沙海中最恐怖的掠食者名字。
沙鲛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,巨大的身躯带起漫天沙尘,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,直扑孤身一人的温见素!那布满毒牙的血盆大口,瞬间在她眼前放大!
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!温见素甚至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腥风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吼——!”
一声饱含无尽怒意与杀伐之气的咆哮,从温见素身后的流沙坑中炸响!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地狱的魔神,裹挟着冲天的沙浪破土而出!
是谢归宴!他浑身沾满灰白的沙粒,玄衣破损,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黑色火焰!他速度快到极致,在沙鲛即将吞噬温见素的瞬间,竟然后发先至,一只覆盖着浓郁黑气的手,如同最坚固的铁钳,精准无比地死死扼住了沙鲛粗壮脖颈下方一处相对柔软的鳞片缝隙——七寸要害!
“咔嚓!”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。
沙鲛发出痛苦的哀嚎,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,尾巴横扫,激起漫天沙暴。谢归宴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,手臂肌肉贲张,黑气缭绕,竟是要徒手将其捏碎!
然而,垂死的沙鲛凶性大发,猛地扭过头,剧毒的獠牙狠狠划过谢归宴来不及躲闪的左臂!
“嗤啦!”衣帛撕裂,鲜血瞬间涌出,那血液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暗金色,但接触到沙鲛毒牙上的涎液,立刻冒出滋滋的黑烟!
谢归宴闷哼一声,眼中戾气更盛,扼住沙鲛七寸的手猛地爆发出更浓烈的黑焰!
“轰!”沙鲛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几下,最终僵硬不动,彻底失去了生机。沉重的尸体砸在沙地上,激起漫天尘埃。
尘埃渐落。温见素惊魂未定地看着谢归宴鲜血淋漓的手臂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谢归宴却看都没看自己的伤口,目光死死盯在沙鲛尸体盘踞的那个巨大流沙漩涡中心。
旋涡的吸力不知何时已经停止。在旋涡最中心的位置,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光芒,如同凝固的星辰,正缓缓升起。
那是一枚长约半尺、通体如最纯净水晶雕琢而成的梭子。梭身内部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光在缓缓流淌、旋转,构成玄奥的轨迹。然而此刻,这枚美丽的水晶梭表面,却缠绕着几缕灰黑色的、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污秽气息——那是沙鲛的污血和临死前的怨毒诅咒。
第三件圣物——“溯光梭”,终于现踪!但它散发出的气息,却极不稳定,时而纯净如星海,时而又被那污秽气息侵染得晦暗阴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