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二年的淮水渡口飘着细雨,许褚粗如树根的手指死死扣住牛车轱辘。榆木车轴在泥潭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溅起的泥点子糊了他满脸。曹操的帅旗被江风扯得猎猎作响,猩红缎面下摆的\"魏\"字在雨雾中忽隐忽现。
\"主公上车!这畜生不要了!\"许褚突然暴喝,反手扯断缰绳时手背青筋暴起。老黄牛哀鸣着陷进泥沼,浑浊的泥浆漫过它湿润的鼻头。曹操玄色披风扫过车辕,带起几片粘在车板上的枯黄苇叶。
对岸芦苇荡里寒光乍现。许褚铜铃眼猛地收缩,横过榆木盾的手腕肌肉虬结如老树根。箭矢钉在盾面的笃笃声像是啄木鸟在敲打树干,混着江风灌进耳朵里嗡嗡作响。他嗅到主公冠缨上沉香气被箭风搅碎的味道,喉头突然泛起铁锈味——不知何时咬破了腮帮子。
盾面裂开蛛网纹的刹那,许褚蒲扇大的手掌已经抓住两具顺流漂来的浮尸。腐肉黏腻的触感从指缝渗进掌心,敌尸脖颈断口处的血痂蹭在他锁子甲上,暗红碎屑簌簌落进江水里。当第七支箭擦着曹操耳畔飞过时,他听见主公轻笑:\"仲康这肉盾,倒是比牛皮实在。\"
暮色漫过江面时,许褚后背抵着粮车喘气。锁子甲缝隙里卡着的箭簇随着呼吸起伏,在暮色里闪着细碎的冷光。曹操解下腰间牛皮水囊扔过来,囊身还带着体温。许褚刚要摇头,忽然瞥见江心漩涡里泛起的异常水纹——像是有大鱼甩尾,却带着兵器特有的寒芒。
\"水里有人!\"他暴喝出声时已纵身入江。十月的淮水冷得刺骨,水流裹着泥沙往铠甲里钻。水鬼的匕首划过后背的瞬间,许褚竟迎着刀锋转身,任由刃口在肩甲上擦出火星。他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刺客咽喉往礁石上撞,指节陷入皮肉的闷响被水流吞没。浮出水面时,右手攥着的半截舌头还在往下滴血。
\"虎痴!\"岸上传来典韦炸雷般的喝彩。这个称呼后来被绣在许褚的将旗上,变成《三国杀》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技能名——当他在游戏中怒吼\"脱!\"的时候,总能让对手想起淮水畔这个血色的黄昏。
当夜宿营,篝火把许褚的影子拉得老长,在帐篷布上晃成座小山。典韦拎着酒坛过来时,他正用牙咬着布条给手掌止血。酒坛砸在粮车上的闷响惊飞了夜枭,典韦络腮胡上还沾着晌午厮杀时的血痂:\"傻大个,不要命了?\"
\"要命,怎么护得住主公?\"许褚拍碎封泥仰头痛饮,酒液顺着下颌流进锁子甲,在火光里凝成暗红的溪流。典韦突然伸手抓住他腕子:\"比比?\"两人手臂压在粮车上较劲,木屑簌簌落在跳动的火苗里。
帐篷外传来守夜士兵的梆子声。许褚摸到后背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,混着江水的腥咸味钻进鼻腔。典韦把双戟擦得锃亮,忽然压低声音:\"晌午那水鬼,舌头真让你揪了?\"
\"留着作甚?\"许褚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饼啃着,饼渣落在铠甲上惊走几只蚂蚁。他想起白天主公冠缨扫过自己手背的触感,沉香木的纹路似乎还烙在皮肤上。帐外传来马匹不安的响鼻,他握锤的手指倏地收紧。
突然,东南角粮车传来异响。许褚腾地起身时带翻了酒坛,琥珀色的液体在泥地上蜿蜒成小河。典韦双戟交叉挡在帐门前,戟刃映出远处芦苇丛诡谲的晃动。许褚抓起铁锤的瞬间,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鼓噪的声音——就像那年在下邳城头,曹公的红袍掠过云梯时的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