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清晨,天还未完全亮起,苏烟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,她披上一件绣着梅花的棉绒斗篷,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。
奶娘张嬷嬷的房门紧闭,窗纸上透出微弱的烛光。苏烟站在门前,手指蜷缩又展开,犹豫了片刻才轻轻叩响门扉。
“吱呀”一声,木门从里面打开。奶娘张嬷嬷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辰见到小姐,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:“小姐,您起这么早作甚?这寒冬腊月的,冻着了可怎么好?”
苏烟看着奶娘手中鼓鼓囊囊的包袱,眼眶微微发热,这些年来既是她的奶娘,又像她的母亲。如今要暂时分别,心中难免不舍。
“奶娘,”苏烟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,塞进张嬷嬷手中,“这是我给你的盘缠。看望老姐妹,路上多带些银两总归方便些。”
张嬷嬷低头一看,竟是两张一千两的银票,顿时慌了神:“这可使不得,小姐,老奴哪用得着这么多...”
“奶娘就收下吧。”苏烟按住奶娘想要推拒的手,“到了那边,给老姐妹带些体面的礼物。最重要的是,”她顿了顿,声音轻柔下来,“过年时给自己做套新衣裳。我记得您最喜欢绛紫色,就做件绛紫的袄子可好?”
张嬷嬷的眼眶湿润了,手指紧紧攥着银票:“小姐待老奴这般好...老奴过完年就回来,一定赶在元宵前。”
晨光渐亮,府中开始有了走动的声音。苏烟帮张嬷嬷理了理衣领,又嘱咐了几句路上当心的话,这才目送奶娘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。
回到房中,苏烟刚坐下喝了口热茶,夏荷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,发梢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。
“小姐,北境的消息到了”夏荷从怀中掏出一叠密信,纸张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。
苏烟立刻放下茶盏,接过信件细细阅读。暗夜组织传来的情报详实记录了荣王府近日的一举一动:荣王辰时起床,在庭院练刀半个时辰,早膳后去书房读书,午后在花园修剪花草,傍晚时分常邀乐师入府听曲...日复一日,规律得近乎刻板。
“太正常了...”苏烟喃喃自语,纤细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,“正常得反而可疑。”
她重新翻阅每一页情报,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当看到关于侍卫调动的记录时,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。
原来守卫荣王府多年的侍卫长黄岩,数月前突然被调往大王子麾下担任副将。
“黄岩...”苏烟眯起眼睛,脑海中浮现出看到的弯刀技法。那种独特的刀法源自北境古老的武学流派,在盛京极为罕见,可以说几乎不可能见着。如今想来,难怪觉得似曾相识。
这个发现让苏烟心跳加速。她迅速在脑中梳理线索:黄岩作为荣王府侍卫长已有十余年之久,深得荣王信任。为何突然去到大王子手下?是荣王授意,还是大王子给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?
“夏荷,”苏烟突然抬头,“黄岩调任时,可有什么异常?”
夏荷思索片刻:“据暗线回报,调动很是突然。前一天黄岩还在荣王府当值,次日就接到了大王子的调令。奇怪的是,荣王对此似乎并无异议。”
苏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。这太不符合常理了。荣王素来与朝中各方势力保持距离,连府中下人的去留都极为谨慎。黄岩作为心腹侍卫长,荣王怎会轻易放人?
除非...
“除非黄岩的调动并非荣王本意。”苏烟站起身,在房中来回踱步,“而能让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长背主求荣的,除了权势地位,就只有...”
“把柄?”夏荷接话道。
苏烟点头:“或是威胁,或是利诱。大王子手中必定握有黄岩的什么把柄。”
她突然停下脚步,“夏荷,立即传信给北境的暗夜,让他们重点监视荣王府,特别是黄岩的举动,我要知道他每日见了什么人,说了什么话,甚至...吃了什么饭。”
夏荷领命而去后,苏烟独自站在窗前。这个看似平常的人事调动背后,恐怕隐藏着更深的阴谋。
荣王表面闲云野鹤,不争不抢,安于一方天地,她知道荣王实则深不可测。大王子野心勃勃,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。如今黄岩这颗棋子被安插到大王子身边,究竟是谁在算计谁?
她想起之前看的宫斗剧中的台词:“朝堂之争,如履薄冰。一步错,满盘皆输。”如今自己被牵扯进这旋涡中,那么就更要步步为营。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关键,每一句话都可能暗藏玄机。
最令苏烟不安的是:荣王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?他是被蒙在鼓里,还是...这一切本就是他的谋划?若是后者,那这个看似淡泊名利的王爷,心机该有多深?
不管怎样,她都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,北境之人为何出现在盛京,为何要杀辰王和她。
夜深人静时,府中更漏已过三响。苏烟独自在灯下写下一封密信,羊毫笔在宣纸上留下清秀的字迹。
烛火摇曳,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。她必须搞清楚其中的原委,于是给荣王写了封信,字斟句酌,既不能显得过于关切,又要传达出必要的警惕。
信中她以讨论诗书为名,实则暗藏机锋,希望能从他那里得知答案。
写完信,她将信纸折成方胜状,用火漆封好,盖上自己的私印。火漆在烛光下呈现出深红色,如同凝固的鲜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