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想要我怎样?”
“不是我要你怎样,是若想救你儿子的命,你自己会如何做!”宋知韵施施然轻旋袍身,自行在榻上坐下,居高临下道,“比如,你得听话。还是那种无条件的听话。”
“好!我答应你。”俞妃干脆答道。
“答这么快啊?”宋知韵冷笑着俯下身,看着她的眼睛说,“我年轻时,为了读懂人心,用了很多力气研制出一种奇药,想让人吃了它,就能知无不言地说真心话。
我怕帮我试药的人敷衍我,就亲自吃下了它。一刻后,那药生效了,我拉着人不停地说啊说啊,批评我向来敬重的长者太过严肃,说姐妹没我长得好看……
我出丑的样子至今还在流传,被后辈们当做笑话,旁人都道我是真的说了真心话。
可只有我知道,就是用了药,我说的也不全是真话。至少最想说的那部分,是没有出口的。
冥冥之中,有个声音告诉我,邪恶喜欢心底的黑暗,千万别让它见了光。只要我不说出来,我就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师妹。
这也让我明白了,表里如一是天大的悖论,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的。就如现在若没了这蛊的限制,你是不是想杀了我?”
俞妃看着她,眼神慢慢凌厉起来:“是,我恨你只用一口饱饭就把我们哄到了别院,恨你从小把我们当做牲畜一般安排。”
“孺子可教也。我要的就是你现今的样子,坦诚布公,好的可以说,坏的也可以说,而不是像暗地里打洞的老鼠,在我面前耍弄聪明,鬼鬼祟祟。”
宋知韵拍了拍她的肩头说,“俞妃,我实话告诉你吧。你儿子的病原也不是不能治的。若是你当日能老老实实做事,妥妥帖帖做人,莫说他活过两岁,活过及冠又有何难?
可你偏偏自作主张,跑去和徐家勾结。徐家出了事仍不知悔改,又勾上了不知从哪来的江湖骗子。如今,蛊毒已经反噬。你若再有动作,两个月内我让你的儿子必死无疑!”
宋知韵的声音陡然像裂帛般响起,又如鹰鹫振翅时的尖啸,裹挟着淬了毒的阴狠。
俞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。然而,没有等待多久,她的眼底就聚起了坚定的光辉。
她从地上爬起,理了理衣裙,对着宋知韵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礼,说:“属下的一切都献给主君,我和我儿的性命,从今以后只交给主君调配。”
宋知韵仰天冷笑了几声,随即勾了勾食指,示意俞妃靠近,在她耳旁嘀咕了几句。
她唇角轻颤,似有无形丝线牵动着皮肉,不时露出诡异的笑纹。那抹绛紫在烛光摇曳下诡谲流转,犹如夜幕中翻涌的乌云浸透了干涸的血液。
翟家庄里,岳鹰从梦里骤然惊醒,入眼就是床边坐着的翟林,她还未平复的心跳几乎瞬间骤停。
岳鹰隔着被子对着翟林狠踹了一脚,骂道:“你是不是有病?大半夜不睡觉,幽魂般坐这里想吓死谁?”
翟林面无表情地坐正了身子,把一旁的油灯拨亮,说:“月华如水,树影婆娑,如此良辰美景,像蠢牛笨驴般只是酣睡,岂不是辜负了?”
岳鹰坐起身说:“自你受了伤,这脑子越发不好使了。月华也好,树影也罢,谁在乎你看或不看,又说什么辜负了。装神弄鬼、扰人清梦,莫名其妙,还不赶紧滚回去睡!”
翟林背对着她,定在床沿上坐着不动,良久,他幽幽道:“刚刚,我做了个噩梦。你马上就要倒霉了。”
岳鹰无语扶额:“我真是谢谢你了。像你这般没事就来吓人,霉运还没来,我就要被你吓得一命呜呼了!”
“吓死你,总比吓死我强些。”翟林凉凉道,“那些人这么久不见动静,说不准人已经被你治死了。以那些贵人的行事,能放过你吗?我想着,明日咱们就找个深山去躲躲。”
岳鹰瞬间睡意全无,她起身下床,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,说:“又没有下毒,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吧。”
“这些日子,我一直在查阅医书。虽找不到双生蛊的描述,但一些志怪的集子上,也曾提到过,如果解蛊不顺利,宿主可能会被蛊虫反噬。解蛊失败而死的人,也是不少的。”
岳鹰在桌边的凳上坐下,说:“可若是侥幸没事呢?她就还会来找我。那时候,一切再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“你那使命到底是什么?”
“你别问了,我的事你也不要多管了。”
“呵呵。”翟林干笑了两声,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,“你说不让管,小爷就不管了吗?你愿意护着你那所谓的使命,我护着你就是了!”
他站起身,往外走去。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老长,直叠在岳鹰的手侧。木门咯吱一声,影子在她伸手前,被阻断在屋外。隔着窗,岳鹰看见他正仰望天边的月亮。
同一片月华下,几个黑衣人正躲在几丛树影里。其中一人拉住为首人的胳膊,劝道:“大人,人已经惊动,今日不宜动手啊!”
那人瞧着他冷笑道:“是今日不宜动手,还是你家小郎君在的每一天都不宜动手?让你好好看着人,你倒好,儿子都能给人守夜了。”
“大人说笑了。小儿他少不更事……明日,明日我就让犬子出门远游,必不耽搁大人们的行程。”
“哼!京里限定的时间就要到了,人最迟明晚就要擒住。大家都是奉命行事,到时候,我可不管谁的颜面。”黑衣人甩开他的手,快步离去。
翟老爷擦了擦脸旁的汗水,低声骂道:“这个小崽子,我让你看着她,没让你去爬墙啊!要是真动了心……这如何是好啊!唉!”
眼看翟林从岳鹰院子出来,他拍了一把大腿,扭头就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