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阴沉得厉害,冷风裹着湿气直往骨头缝里钻。
阿瑶三人装模作样地采购完物资,驱车返程时,已经暮色四合。
蜿蜒的盘山公路上,四野阴云低垂,路边长着稀稀落落的黄草,远处山脚下,嘉陵江像一条玉带,将六门和外面的三千繁华隔开。
仿佛自成一方天地。
黛瓦白墙,错落有致,宅院在暮色中若隐若现,即便入了冬,那里依旧一片葱葱郁郁。
“唉…”身边的黄颂知叹息一声。
阿瑶大概能懂他的心情,无非是“青瓦长忆旧时雨,朱伞深巷无故人”的怅怀。
暮色渐浓时,车子终于驶近付家门口。
远远的,阿瑶就看见路灯下立着个修长的身影,昏黄路灯在他身上打下光晕。
“黄巽?”
阿瑶跳下车时,冷风灌进衣领,激得她打了寒颤。
黄巽没应声,他的目光越过阿瑶,直直钉在从驾驶座下来的男人身上。
隔空对视,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。
“这位是?”林涧率先打破沉默,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的同时,他上前两步,伸出手,“林涧。”
阿瑶急忙在一旁介绍:“黄巽,按辈分我喊三哥。”
黄巽并未伸手,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,将林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:“阿瑶,我有事找你和三叔。”
既然已经被监听发现,阿瑶索性不再避讳,大摇大摆地带着几人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“小姐,吃饭了吗?”肖红迎上来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。
阿瑶摇摇头,领着众人径直进了正厅,刚落座,就有佣人拿过来热毛巾和茶水。
肖红见缝插针:“那我去厨房看看,把晚饭送到这里来?”
“嗯,你安排吧。”
阿瑶点头,目光却一直追随着肖红离去的背影。
不愧是六门培养出来的人,早上出门时,她的衣着打扮都是肖红一手操办,现在换了身行头回来,肖红的眼神都没在她身上过多停留
“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?”
黄巽抿了口热茶,冻僵的身子总算暖和了些,放下茶盏时,瓷器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:“那个替身,骗骗外人还行,亲近的人一眼就能识破。”
阿瑶与黄颂知交换了个眼神。
黄颂知确实有些意外,这个侄儿从小就心思缜密,滴水不漏的作风与他大哥黄峻如出一辙。
“我不是说过,这件事不让你插手吗?”
“三叔,你不信我?”黄巽声音陡然拔高。
黄颂知盯着黄巽的眼神锐利如刀:“不是信不信的问题,这件事牵扯太多,你爸要是知道……”
“我爸他早就知道了。”黄巽突然打断他,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,“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看。”
林涧进屋后,就将屋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,虽然没找到监听设备,保险起见,他还是把电子干扰器藏在了隐蔽的位置。
之后,他不动声色地挪到窗边,观察院外的情况。
厅内灯光太亮,黄颂知拆信的手指微微发抖。
阿瑶注意到,信纸右下角那个特殊的暗记,应该是黄家当家人独有的印记。
吾儿颂知:
当你读到这封信时,为父恐怕已经不在人世。
这些年来,我一直暗中调查当年的真相,如今终于有了眉目,却也因此活不久了。
六门表面光鲜,实则藏污纳垢。张角等人以“长生”为名,吸食用血肉骨髓,行伤天害理之事,春梅正是因为窥探到了某些事情,才会落得这个下场。
为父一生谨慎,唯独当年将你逐出家门,实属无奈,望吾儿莫怪。
我儿切记一句话:蛇眼人出,人傀灭。
六门早已不是当年的六门,但齐海可信,若此事不可为,保命要紧,不必为我报仇。
父绝笔
二零壹五年冬
“爹他......”黄颂知脸色煞白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他早就怀疑当年的事有问题。”
黄巽突然起身,从怀里摸出个小红木匣子,他的手指在某处雕花上轻轻一按,暗格弹出声响。
“这是爷爷走之前给我的。”黄巽从暗格中取出个钥匙,“这是你妈当年给爷爷的,但这个东西是什么,没人知道。”
阿瑶接过钥匙,指尖摸到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,她拿到灯下仔细看,那是一串数字:1990.7.23。
“这是......”她猛地抬头,正好对上黄巽复杂的眼神。
“大火那天的日期。”黄巽的声音压得极低,“当年是爷爷将你送走的......”
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,林涧提醒:“有人来了,至少三个人。”
“小姐?”肖红的声音在院中响起,伴随着一阵的脚步声,“厨房送了饭菜来。”
黄颂知突然抓住阿瑶的手腕,在她掌心快速写下两个字:演戏。
“进来吧。”阿瑶提高声调,佯装恼怒,再抬头时,她脸上已经浮出怒意,“三哥,我没记错的话,我们并不熟!你凭什么管我交朋友的事?”
黄巽愣了一瞬,随即会意,他拍桌站起来:“我是为你好!这姓林的,还没怎么样就哄你去开房,能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肖红领着人推门进来时,看见的正是剑拔弩张的一幕,瓷碗碎了一地,阿瑶一脸冷漠,黄巽面色铁青的攥着拳头,林涧尴尬地站在二人中间。
“小姐……”肖红的目光扫视一圈,最终落在阿瑶身上,“天气冷,这饭不吃一会要凉了。”
“哼!”黄巽怒喝一声,经过林涧时,还狠狠地撞了他的肩膀一下,“你就等着后悔吧,这种公子哥能愿意入赘?”
黄颂知一看侄儿走了,自己也没理由待着,赶快追上了上去。
等肖红收拾妥当,出去后,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。
信息量太大,阿瑶一时半会消化不了,她机械地坐去桌前吃饭,林涧给她碗里夹什么,她就吃什么。
吃到一半,她突然问:“蛇眼人什么意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