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近江边,人群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,一路上有公安部门拉起的警戒线,协调秩序的交警和安保人员正在疏通道路,两人走到活动总控大本营附近,梁言给彭呈打了电话。
不出五分钟,看见满头细汗的彭呈跨过警戒线,朝他们走了过来。
“你也回来了?”喻音吃了一惊。
不过马上便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,又明显的愣了一下。
“我带你们进去,他们都到了。”彭呈有点着急,他还有事要忙,没空跟两人闲聊。
梁言对着喻音笑笑,没作解释。牵起了她的手跟随着彭呈的指引,一路行至江畔旁早就席设好的VIp观景台。
领导的主席台在另外一侧,而这个观景台是额外搭建的,专门供梁言他们一行人入座。
黎晴晴远远看见喻音过来,撒开了陈咏凌的手便迎了上去:“怎么现在才来?”
喻音仔细一看,才发现观景台上都是些熟悉的面孔。黎晴晴和陈咏凌,苏洲北,甚至连久未见面的文杰此刻也在,旁边还坐着他的妻子和小孩。
“你们约好的?”喻音一头雾水的朝着梁言看去。
梁言溺爱的笑意藏都藏不住,江面倒映的阑珊都在他的眼底:“这场烟火大会,是我用千玺的名义来策划的,所以将大家都叫了回来,一起过个热闹的新年。”
喻音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意,胸腔里有什么东西“啪”地绽开,像被阳光晒爆的石榴籽,在这寒冷的冬夜她的耳垂突然烧了起来。
梁言用一个微笑接住了她惊愕的呼吸,叮嘱她一会儿要认真看,才不枉费他的一番心意。
文杰和梁言好久未见,两人走近拥抱了一下,寒暄了两句。虽然梁言经常去厦门出差,但是每次都来去匆匆,文杰的课程也排得很满,不太容易能凑到时间相聚。
这次彭呈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潼川来过年,说兄弟们都在,文杰二话没说就答应了,顺便带着妻子和小孩回来探亲。
喻音和他们礼貌的打过招呼后,在梁言的身边坐下。
八点半,第一束金光刺破夜幕的刹那,整条江岸骤然沸腾。烟花在江面的正上方炸开,金色的流星雨拖着铂金尾焰倾泻而下,江面瞬间被照得通明。千万张仰起的脸庞被焰火镀亮,瞳孔里跳动着相同的璀璨星火。观景人群的惊呼尚未出口,第二波翡翠绿的烟花已如孔雀开屏般在夜空展开,倒映在江畔大桥的钢铁弧线上,整座桥梁顿时化作一道流动的霓虹。
空气里弥漫着硝石与江水交融的味道,烟雾黏在晚风里拉出细长的银线。VIp观景台上的香槟杯里泛起泡沫,气泡破裂声与烟花轰鸣形成奇妙的和鸣。某个瞬间,数百发烟花同时升空,此刻潼川的天空变成了调色盘,薰衣草紫的螺旋烟花像银河漩涡,正红色的中国灯笼造型烟花在最高处砰然绽开。
一艘渡轮恰在此时驶过江面,船尾激起的浪花裹挟着漫天光屑,仿佛撒出了一把碎钻。
观景台上的几人都仰头看着夜空,谁都没有说话。而周围群众的声浪如潮水漫过堤坝。人群中有人举起手臂,指缝间漏下的彩光倒映在后方人的眼底。
“真美啊。”黎晴晴忍不住感叹出声,她身边的陈咏凌把她朝自己怀里搂了搂,俯身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,黎晴晴一脸娇羞的瞪了他一眼。
文杰将自己的小孩儿扛在了肩头,他的妻子依偎在他身边,也是羡煞了旁人。
而这个旁人很明显就是苏洲北,此刻的观景台上只有他一人孤苦伶仃,彭呈在总控还没过来。
上半场的烟花秀持续了一个小时,燃放到九点半的时候,中间有一段间歇时间。
对岸江边搭建的舞台突然明亮了起来,一台新春晚会拉开了序幕。
载歌载舞的氛围持续感染着人群,新年的氛围在此刻越发的浓郁。
寒夜如墨,江面此刻浮着碎冰般的月光。他们并肩坐在椅子上,喻音蜷缩在梁言的臂弯里,呵出的白雾在空气中交织,又悄然消散。对岸的钟楼仍亮着温吞的光,像一枚悬在旧年尾页的书签。
喻音的羊绒围巾裹住了她的半张脸,羊毛料子摩擦出细小的静电,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。梁言低头为她拢紧大衣时,袖口蹭到她冻红的耳垂,惹来一声她带着笑的轻嗔。
“冷吗?”他问,手指悄悄探进她的衣袖缝隙。
喻音摇头,睫毛上凝的霜却更加诚实。梁言解开了自己的大衣纽扣,将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毛衣下传来他心脏稳健的跳动,像某种亘古的承诺。
十一点,新春晚会结束,在主持人新年的祝贺声中,又迎来了下半场的烟花绽放。
江风掠过,喻音发丝间别的珍珠发卡晃了晃,将远处预备烟花的探照灯折射成碎钻,落在梁言的掌心。
当彩虹色焰火螺旋再次升空时,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有了层次。孩子们短促的尖叫,情侣们拖长的尾音,摄影爱好者们\"太绝了\"的碎念,在硝烟味里搅拌成甜蜜的噪音。有个骑在父亲肩头的小男孩,手里的早已融化,黏糊糊的糖丝却仍指着天空画惊叹号。
最动人的是烟花间歇的黑暗里,那些未及消散的欢呼化作千万句\"再来一个\",在江面上撞出细碎回声。而新升起的焰火总会准时赴约,将每个人张大的嘴巴、闪亮的眼睛,都定格成这场光之盛宴最生动的注脚。
当终章《新春贺岁》的音乐响起时,长达三百米的瀑布烟花从江畔大桥顶端倾泻,金色洪流坠入江面的刹那,水面投影出\"happy New Year\"的幻影,连江面忽然掠过一群夜鹭都染成了荧光蓝。
喻音再次仰头看着夜空,鼻尖擦过梁言下巴新冒的胡茬。岁末的钟声恰在此刻响起,一簇大大的烟花轰然绽放,将两人紧贴的影子投在石阶上,融成一泓浓墨。
在这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刻,他们忽然相视而笑。
原来最炽热的温暖,从来不需要抵抗严寒。
它只是安静地存在于相扣的十指间,存在于共同等待的每一秒里,存在于无需言说的默契中。喻音靠在梁言的肩头轻轻呵出一句\"谢谢你\",在寒夜里凝成一朵不会消散的雾花。
彭呈在新年的前一刻终于回到了观景台,此刻相邀大家一起举起了杯,共同欢呼出了那一声“新年快乐”。
“趁着烟花还没放完,我叫摄影师过来帮我们拍个照,难得今年人这么齐。”彭呈打开对讲机交待了两句,不出三分钟一位摄影师扛着专业的设备走了过来。
最后一簇烟花在江面碎成银粉时,快门被按下,镜头扫过每一个人带笑的眼睛,他们的影子在江堤上拉得很长,那些交错的暗影里,仿佛还晃动着当年蓝白校服的轮廓。镜头背景里那团银色的烟火,像多年前在学校晚自习突然停电时,他们共同仰望过的月光。
彭呈凑在摄影师旁边看了看,相机照片里的笑容太满,几乎要溢出屏幕。
背景里明亮的烟火,成了他们最好的打光板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,最动人的是那些镜头里的细节,彭呈和苏洲北搭在彼此肩头的手指,文杰一家三口难掩的幸福感,黎晴晴俏皮的表情,陈咏凌悄悄比出的\"V\"字手势,喻音和梁言难得的都咧开嘴大笑着,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。当闪光灯亮起的刹那,所有漂泊的岁月都被压缩成这一帧。
三十岁的西装和毛呢大衣间,突然钻出了十八岁的蓝白校服衣角。
烟花散尽后,焦灼的夜空飘落细密的火药尘埃,像一场温柔的黑色初雪。
正月初一,梁言提着礼物上了门,正式拜访了喻父和林女士。
其实喻音并没有计划有这样的安排,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让梁言来见她父母。
原起昨晚她深夜回家后,林女士还没有休息,坐在客厅里等她。
见她回来径直就开口问:“你怕不是和晴晴两人出去玩得这样晚吧?”
喻音不想撒谎,也不想欺骗林女士,思虑了前后几秒钟,跟林女士坦诚吐露了梁言也回来了潼川。
客厅的那盏台灯将林女士的脸庞照成暖黄色,那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担忧刺得喻音的眼眶发酸。
“看来你们是铁了心的要在一起了。”林女士的声音飘了出来,轻得不像她已经张了口。
“是。”喻音回答得很干脆,她想她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。
林女士的手指轻轻捻着膝盖上的毯子一角,像是要抚平那些看不见褶皱。她的眉头微微蹙着,眼角的细纹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,仿佛是被岁月用铅笔细细描过。
片刻后,她似妥协般,说出口的声音像泡了很久的茶,又温又涩:“罢了,明天你让他上家里来一趟吧,让你爸爸也看看。”
“妈妈,我现在还没有打算带他回来。”
林女士听喻音拒绝了她的提议,目光游移了过来,想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,她为什么会拒绝,却又怕看得太深,惊扰了她的倔强。她捏住毯子的手指越来越用力,指节微微发白,像是攥着什么看不见的忧虑。
“你爸爸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,趁他还能认得人,你把他带回家来,无论你爸爸等不等得到你们是否有结果,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愿。你知道的,他想要看见你有个好的归宿……” 林女士顿了顿,喉咙轻轻滚动,像是咽下一口叹息。
窗外夜色沉沉,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微微佝偻着,像一张弯折的绷紧的弓。
这天清晨林女士早早去市场买了菜回来,保姆放假回去了,她一个人提着大袋小袋的有些吃力。
家里不能没有人,喻音就留在家里打扫卫生,没有陪她去。
快到中午时,厨房里的油烟还未散尽,灶台上的砂锅仍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汤汁浓稠得像是熬了半辈子的期待。林女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,她利落的将最后一道红烧鱼摆上桌,鱼身完整,淋着琥珀色的酱汁,鱼眼还特意朝上,图个“有头有尾”的好彩头。
桌上的菜层层叠叠,油焖大虾红亮如正月灯笼,糖醋排骨裹着晶亮的蜜色,连凉拌黄瓜都切得薄如蝉翼,码成一座小小的翡翠塔。林女士第三次去掀电饭煲的盖子,米香混着蒸汽扑在脸上,生怕米饭不够松软。
她很久没有亲自下厨做过这么一大桌正式的菜了,在喻音的印象中,好像就从来没见林女士这么用心过。
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,她忽然伸手把座位前的筷子往右挪了半寸,方才摆得太正,倒显得刻意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喻音接了梁言上楼,那声“阿姨”还没喊出口,她已先扬起嘴角,连眼角的皱纹都弯成了迎接的弧度。
梁言之前是见过林女士的,在顾楠那个案子终审的法庭上,那次他周全的安排林女士也看在眼里,只是万万没有想过他会跟自己的女儿走在一起。
那时候林女士还不知道他的身份,以为他是跟陈咏凌和黎晴晴一起来帮忙的同学。
“阿姨好,新年快乐。”梁言开口,声音很是沉稳。鞠躬时额前的碎发掉了几根下来。他拎着礼盒的手指骨节分明,力道恰好,既不会让包装袋窸窣作响,又不会勒出失礼的皱痕。深灰大衣的肩线笔挺,却在下摆处微微沾着些浮尘。
递上伴手礼的姿势像是递交重要文件,左手托着红参礼盒底部,右手轻扶边沿,在林女士接过时不着痕迹地卸了力道。
“好,快坐吧。”林女士招呼完他,又朝着喻音说:“我们去把你爸爸推出来,一起吃饭吧。”
梁言连忙跟了进去一起帮忙。这是他第一次见喻父,当眼见为实的时候,他终于明白了喻音为何一开始拒绝他,她的压力来自于哪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