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光线昏暗,几乎没有家具陈设。
一堆破絮,堆在一处墙角,根本就不是住着人的样子。
叶举目光极力搜寻着年轻男子口中所谓的瞎子郎中,可整个屋内,除了堆在墙角的一堆破絮外,再就是一堆生过火的灰烬,除此之外再无他物。
“别瞅了!”
年轻男子冷冷的声音,在屋门口响起。
“你诓我?”
叶举吃惊地回过头来,愤怒地望向年轻男子,却发现年轻男子手中,多了一把短刀。
不好!
遇上劫匪了。
叶举一阵绝望,不由得伸开双臂,把蔡一和叶陈氏护在身后。
此时后悔已晚,车上的那把斧子,也没带在身边,赤手空拳那是无法和一个持刀的人对抗的。
年轻人似乎看出了叶举的心思,沉声又道:“别想了,就是你手中有兵器,那也不是我的对手,别逼我杀人,这地方避静至极,叫喊也无用,看你们也是家境殷实之人,分一半钱财,外面那匹马我也要了。如此,可好?”
眼前之人年纪不大,说话可是十分老辣,有着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笃定和凶悍。
此言一出,叶举直接傻眼。
马没了,如何去得了京都?
再要是费一番周折,采购拉车的马匹,那又得耗费不少时日。
叶举硬着头皮,咬牙说道:“你在此打劫,就不怕官府将你绳之以法?”
“呵呵!”
年轻人轻蔑一笑,又道:“我本来就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,活一天,算两半天。有了银子,找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,混几天轻松日子,这就够了!”
“我只求财,不害命!”
年轻人目光一瞥已经站立不住的叶陈氏,撇嘴又道:“这位夫人已经不行了,据我的经验,她已经活不过子夜,别说找郎中看了,就是有郎中,也救不了她了,何况这虎头镇,正是百废待兴之时,鞑子之前杀光了来不及逃跑的百姓,这还哪有药铺?”
年轻男子的话,犹如一把重锤砸在叶举心上,让他陷入了一阵绝望。
“二奶奶,你醒醒!”
这时候,蔡一听到叶陈氏喉咙里“咕咕”一阵响动,然后脖子就软了下来耷拉在她的怀里。
“孩他娘……”
叶举也顾不得眼前握着短刀的年轻男子,急忙转身就将叶陈氏抱在怀里,在一阵摇晃之下,叶陈氏不但没有睁眼醒来,相反的是在叶举的怀里,身子渐渐僵硬了下来。
“淑娴……叶家……对不起你……”
此时的叶举,抱着叶陈氏逐渐僵硬的身子,已经泣不成声。
这时候,年轻男子缓缓转身,冷冷说道:“节哀吧!人死不能复生,早死早解脱,久病之身,早日解脱,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屋内的光线,越来越暗。
正不知所措的叶举,看到年轻男子又折返回来,把一根破烂的椽子,在地上用刀劈碎后生起了火。
紧接着,男子从马车里面,搜出了叶举三人的行礼,打开后惊喜地发现,包裹里面还有两只黑面饽饽。
也许是饿久了的缘故,年轻男子自顾抓起饽饽,也不在火堆上烤一下,拿到嘴边就啃了起来。
映着火光的照映,男子面部的表情,突然变得古怪起来,嚼着饽饽的嘴巴,也渐渐缓了下来。
“说,这馍,你是从何得来?”
年轻男子眼神霎时犀利起来,闪两道寒芒,直看向神情沮丧的叶举。
此时,叶举已经把凉透了的叶陈氏,平放在地上,和蔡一蹲在叶陈氏的尸体旁边暗自伤神。
突然被年轻男子如此一问,叶举头也没抬,缓缓说道:“此干粮,乃是和我有一面之交,孤苦伶仃的一对老夫妻所赠,你吃了它,也不枉老人家的思子之情。”
“爹,娘……”
话音一落,年轻人情绪大变,不禁叫出声来。
“你,你……”
叶举心头陡然一惊,指着年轻男子急道:“你是二牛,季二牛?”
“你又是谁?”
年轻男子猛然抬头,手中的短刀,直接指向叶举的胸膛,狠声又道:“最好老实交代,若是有半点假话,休怪我手中的刀不长眼睛!”
看到年轻男子的激烈反应,叶举的心里,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了。
叶举稳稳神,目光看向年轻男子,站了起来缓缓又道:“我不但知道你是季二牛,还知道你是腊月初八所生,和我死去的侄子是同样生日,你的哥哥大牛早年病逝,你在拐子胡同的家中,还有年迈的高堂盼着你回去。”
“爹,娘……”
年轻男子的嘴唇,一阵急抖之后,转过身子就向叶举来时的方向跪了下去。
看到年轻男子是巷子深处那家客栈掌柜的小儿子无疑时,叶举高悬着的一颗心,这才缓缓落了下来,在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后,缓缓走向年轻男子身后。
“起来吧后生,你打劫我,我不怪你,这里有几两银子,你大可拿了回家探望父母。”
叶举说着,从怀里摸出足有十多两的一把碎银,把手伸在跪着的年轻男子面前。
“不!”
当看到叶举伸过来的手时,季二牛就像被马蜂蛰了一样,猛然又从地上站起,拱手一礼说道:“能在此地遇见故人,也算是三生有缘,还请大叔饶恕二牛的鲁莽才是。”
看着季二牛眸子里闪动着的泪光,叶举心中判断,这后生人并不坏,不然,见财起意的人,在这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二人杀了,劫了身上的财物,又有谁知道?
“不怪你,这不怪你,都怪这世道!”
叶举苦笑着,安慰了季二牛一句。
季二牛瞥了一眼地上叶陈氏的尸体,缓缓说道:“既然婶子没了,还是入土为安的好,大叔出门在外,运着婶子的身子也有诸多的不便,不如找一处地方先把婶子给埋了,他日得便再行祭奠?”
这话,还真提醒了叶举,要是这样拉着一具尸体赶路,如果遇到官府盘查,还真是个大麻烦,要是平时,就他是叶家人的身份而言,根本就不怕任何盘查,可眼下要紧的就是不能暴露身份,得尽快赶到京都办大事。
“这里天寒地冻,如何安葬她呀!”
叶举一阵头大,季二牛说的再是有道理,但在此地,他也无法将发妻安葬。别说有什么棺椁了,就是一口薄皮棺材,眼下在这虎头镇上也无处购买。
“大叔,情非得已,一切只能从简了。”
还是季二牛看得透彻,缓缓又是一句。
叶举迎着季二牛诚恳的目光,点头道:“只有如此了,还得麻烦你搭个手,好将我这苦命的发妻入土为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