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国舆论转向务实的风潮,如投石入江,其涟漪迅速扩散至大明联邦各国。与其他国家热衷于空泛的制度辩论不同,虞国的报纸刊物持续以数据和案例为核心,将制度讨论锚定在具体国情之上。
《劳动日报》每周发布《工业数据简报》,详细列出各国钢铁产量、铁路里程、工人工资等可比指标,用“虞国钢轨合格率92%,明国同类产品合格率78%”“洪州共和国工人平均工时12小时,虞国为10小时”等具体数据,替代“制度优劣”的抽象争论。
《农业周报》则聚焦作物产量对比,通过“采用虞国化肥技术的越国农田,亩产较传统种植提升40%”“秦国推广新式农具后,秋收效率提高25%”等案例,说明技术适配性比制度标签更重要。
这种“摆事实、列数据”的讨论方式,逐渐穿透各国舆论场上的喧嚣。庆国都城的《海州新报》原本热衷于刊登“君主立宪三大利弊”之类的论战文章,在连续三周销量下滑后,转而开设“庆国民生数据专栏”,每周公布粮食储备、港口吞吐量、工匠薪资等数据。
引导读者从实际问题出发思考制度调整。代国的《勃固矿工报》不再转载玄中城的辩论摘要,而是组织记者深入矿区,用“某矿每月塌方3次,矿工月收入仅为虞国同行业一半”的调查报道,推动关于安全制度和薪酬体系的具体讨论。
各国的思想家群体也开始分化。曾主张“全盘效仿虞国社会主义”的鲁国学者周明,在实地考察越国农业人口占比达83%、工业基础几乎为零的现状后,发表《论小国制度选择》,承认“鲁国若照搬虞国的工厂管理模式,只会导致大量农民失业”。转而提出“以改良封建制为基础,逐步引入技术革新”的渐进方案。
洪州共和国的经济学家李修,在对比洪州私营企业占比90%、社会保障覆盖率不足10%的实际情况后,修正了“完全市场化”的主张,呼吁“建立基础的劳工保护法”。这些基于国情的反思,让制度讨论从“主义之争”转向“适配之论”。
南洋诸国对这场思想浪潮的承受能力,呈现出显着差异。对人口不足百万、财政收入仅够维持基本运转的小国而言,任何形式的思想动荡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。
庆国皇帝朱秩煃在收到地方报告后发现,仅坤泽城传来的三本小册子,就在其都城引发了三次小规模集会,参与人数从数十人增至数百人。而庆国全年的财政结余,仅够支付一次平叛军费,若动乱扩大,国家根本无力应对。
同样处境的韩皇朱范圯、秦皇朱志邅、周皇朱子垕、楚皇朱季埱、岷皇朱徽煣,年龄均在四五十岁,执政时间多在二十年以上,其权力根基与国家治理模式深度绑定。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以“稳定优先”为原则,在暗中压制激进言论。
庆国通过修订《出版审查条例》,规定“凡涉及体制变革的出版物,需经礼部三重审核”,三个月内查禁各类小册子120余种;韩国则以“防止异端蛊惑”为由,关闭了都城内17家允许讨论政治的茶馆,并将6名传播“虚君制”的学者流放至无人岛屿。
秦国更直接,地方官接到密令,对“私下聚集讨论制度者”,首次警告,二次抓捕,半年内处理相关案件37起。这些措施虽未完全阻止思想传播,却有效遏制了大规模动荡的风险,让小国的制度讨论暂时转入地下。
与中老年皇帝的谨慎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南洋几位年轻君主的开放态度。沈皇朱幼?继位时年仅24岁,掌权不足两年,其统治基础尚未完全稳固,对传统体制的依赖度较低。
他在收到玄中城讨论纪要后,不仅未加禁止,反而下令将部分辩论内容刊印成册,分发至朝臣与地方官,并在宫廷内设“议政堂”,每周邀请学者、商人、工匠代表参与讨论,议题从“税收制度改革”到“地方自治范围”,无所不包。
有大臣以“祖制不可违”劝谏,朱幼?回应:“太祖当年亦打破元朝旧制,方能立国,为何朕不能试试?”
辽皇朱豪墭33岁,晋皇朱钟铉30岁,蜀皇朱申凿28岁,均属于同一代际。他们自幼接触大航海时代的多元文化,对“君权天授”的传统理念本就缺乏深刻认同。辽皇朱豪墭在都城开设“新式学堂”,允许学生探讨“君主权力边界”,甚至亲自旁听。
晋皇朱钟铉将洪州共和国的“地方议会”模式引入晋地三县试点,让乡绅与农民代表共同决定农田水利经费的使用;蜀皇朱申凿则更激进,直接任命两名非宗室出身的商人担任财政顾问,参与国库收支规划。
这些年轻君主的改革尝试,虽多带有试验性质,却显着改变了南洋的思想生态。沈国“议政堂”讨论形成的《农商税调整草案》,虽因贵族反对未能通过,却首次将“商人税负过高”的问题纳入官方议程。
辽国新式学堂的学生自发组织“制度研究会”,提出的“官吏考核需纳入民众评议”建议,被朱豪墭部分采纳,在三个县试行;晋国试点的“地方议会”,虽权限仅限于水利事务,却让农民首次体验到“议事权”,参与度远超预期,半年内提出有效建议29条。
年轻君主的开放姿态,让大明联邦的制度讨论再度升温。各国舆论开始聚焦于“渐进改革”与“国情适配”,而非此前的“非此即彼”。宁国的《太平洋周报》不再攻击“共和制”,转而分析“沈国议政堂的运行成本”。
明国的《京师通讯》虽仍强调“宗法底线”,却也承认“年轻君主的试验值得观察”;就连最保守的扬国,其官方学报也刊登了《论儒学与地方自治的兼容性》,试图在传统框架内寻找改革空间。
虞国对外情报局敏锐捕捉到这一变化,调整了渗透策略。对中老年皇帝统治的国家,情报人员不再传播激进理念,转而提供“技术改良方案”,如“如何通过税收微调缓解民生矛盾”“怎样建立基层治安信息网”。
以务实手段换取信任;对年轻君主掌权的国家,则加大支持力度,为沈国“议政堂”提供虞国基层议事会的运作案例,协助辽国新式学堂编写《基础政治学》教材,向晋国试点地区派遣农业技术顾问,将制度改革与实际治理需求相结合。
这种差异化策略,让联邦的制度讨论呈现出新的特征:不再是抽象的理念对抗,而是具体的路径探索。庆国的地下刊物开始讨论“如何在维持君主权威的同时,引入商税协商机制”。
韩国流亡学者在无人岛屿撰写的《国策论》,提出“君主掌军权、议会掌财权”的折中方案;即便是保守的秦国,也有地方官私下研究“越国君主立宪模式中,哪些部分可适用于秦国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