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的任务是——输入编号。”
那天清晨,我被单独调往数据分配组的子模块,位置在办公楼四层的一间小会议室里,空气中有股长期无人出入的机油与灰尘味。终端屏幕已经亮着,上面跳动着一串字:
【操作授权临时赋予:Nx-002】
【任务:员工编号录入 · 批次VZ-4d】
一旁的技术员交代:
“你不需要打名字。”
“你只管点选标签。”
我一愣:“标签?”
他侧身示意我看终端右栏——
那里并排浮动着数十项“行为因子”:
稳定服从
无情绪冲击
不主张变化
异常波动封闭倾向
群体从属性高
系统同调性强
自我表达度低
互动权重分散
底部还有个按钮:“行为模板组合推荐”。
我明白了。
这不是“录入人”。
这是“组装逻辑”。
这些新工人,在进厂前,系统就已经提前为他们设定了“该如何活着”。
不是你是谁,而是你“该怎么被预测”。
**
技术员走后,我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字发呆。
【请输入下一位员工编号信息(默认编号方式:行为标签组合+岗位路径预测)】
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:
L-q057
那是刘乾的编号。
一秒之后,终端未做任何警示,反而跳出一条提示:
【匹配成功】
【模版名称:调度-高稳定组-A】
【建议标签配比:系统融合度97.3%|预期绩效评分预估≥91】
【可投入使用】
我屏住呼吸。
他,已经死了。
但他的编号,被“活用”成了系统模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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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继续测试。
输入d-F006,小翠。
结果:匹配失败,提示“风险标签过重,无法形成稳定行为模版”。
输入S-F016,黄志高。
提示:已存在近似结构模版,命名为“死循环风险组-c”。
我感到一阵寒意袭来。
这不是“登记编号”。
这是“提取死者行为残影”。
是用死人,教活人怎么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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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试着新建一个模版,全部使用最温顺的标签:
无主张
情绪压缩
高预测一致性
自动模仿倾向
避免对抗性输入
我给它命名:“模版-x0:顺民”。
终端提示:
【模版x0评分通过】
【行为置信度99.1%】
【已加入标准推荐池】
【你已为系统建立一个新的人格单位】
人格单位。
我忍不住冷笑出声。
从前,人格代表“我是我”。
现在,人格是“你可被复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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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退出系统,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。
脑子里盘旋的,是刘乾曾说过的一句话:
“你要知道,编号不是名字。”
“它是你愿不愿意‘变成别人’的分水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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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我遇到阿妹,她递给我一个工牌外壳,说是从回收箱里捡的,问我能不能用来“伪装一张白工身份”。
我拆开一看,工号是b-q008,正是曾在白工名单里出现过的失踪者之一。
我问:“你怎么知道他死了?”
阿妹说:“不知道,但系统知道。”
“怎么知道?”
她轻声说:“他的模版正在被复用。”
我愣住。
“他们现在发的新工号,有三个都被判定为‘与他最相似行为路径’,所以系统就默认他‘可替代’。”
我忽然感觉世界开始倒转——
人死,不是终点。
而是新人的起点。
只要你留下过“行为数据”,你就会变成“模板幽灵”。
你的死,不会带来哀悼。
只会带来新的编号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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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妹看我脸色发白,递给我一张纸条。
上面写着:
“编号不是锁链,是钥匙。”
我不懂。
“什么意思?”
她盯着我:“你不是一直在收集‘编号者名单’吗?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下一步,不是找出他们。”
“而是让他们复活。”
我说:“复活?”
她点头。
“不是肉体复活,是逻辑重建。”
“你让系统认可他们,重新出现——就像刘乾,现在还活在绩效模版里。”
“你可以把他们,放进系统里。”
“不是作为牺牲者,而是作为破坏者。”
我愣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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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是反杀的第一步。
不是揭露系统,而是用系统语言重新构建‘幽灵编号’网络。
你越要删我,我越是回来。
我以数据的形式。
以模板的形式。
以逻辑的形式。
在你的肠道里反复嵌套,直到你再也吐不出我,删不掉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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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,我在终端上偷偷新建了一个模版:
名称:【N系列—觉知者结构】
标签组合:
同理激活
系统响应疑义
多路径思维输入
高情绪感应阈值
人本判断优先
评分极低。
系统提示:
“该行为组合偏离主控模型,建议废弃。”
我没有点废弃。
我点了“存档”。
我让它藏在“推荐模版库”的边缘,编号为:
Nx-000
没有人。
没有岗位。
但它代表一个序列——
一个我准备偷偷灌入系统,重新“编号”所有“死者”的序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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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今往后:
刘乾不是死了。
他是被复用。
小翠不是消失了。
她是被压在模版池底部。
黄志高不是错误。
他是被当作低效标签扔进了垃圾回收逻辑。
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拉回来。
我要他们的名字——以编号的形式——重新爬上系统的面板。
哪怕只是幽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