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芜很快又平静下来:“世子,忽然找我,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祖母病了,你可知晓?”朝轩昱试探性地问道。
凌芜沉默着看向池塘,将手中的鱼食撒入水中。
面对凌芜的无动于衷,朝轩昱更觉慌乱:“凌芜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漠?她可是你的亲人!”
凌芜轻笑一声:“亲人会将我送给薛碘那种人赔罪?”
“老夫人何时真的将我当成外孙女待过?”
朝轩昱抱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:“你在怨她,怨整个侯府!”
凌芜轻轻掰开了朝轩昱搂住她的手,抬眸静静注视着他:“世子,若换成你会作何想法?”
朝轩昱有些恍惚,眼底充满迷惘,然而很快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,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。
“阿芜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!”朝轩昱想拉她。
凌芜却默默抽回了手。
朝轩昱毫不犹豫地将她打横抱起,任凭凌芜如何挣扎,他始终不愿放开。
直到二人在一处偏僻院落中停下,此处在侯府的角落,平日里少有人来此。
远远看去,便见院中种了一棵芙蓉树,花开的正茂盛。
“你还记得城郊那棵芙蓉树吗?我知道你喜欢,所以事先让人将树移植到了府上,阿芜……我知道之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,我们重新开始好吗?”
他紧紧握住她的手,似是很害怕她跑掉。
凌芜面不改色地望着眼前的芙蓉树,嘴角不知不觉噙起一抹嘲弄:“我早就不喜欢芙蓉花了,世子不必浪费时间。”
“时候不早了,我先回去了!”
“凌芜!”朝轩昱一把拉住她,将她紧紧抱在怀里。
凌芜拧了拧眉,只觉得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。
“今日贵妃见了母亲,她跟母亲要了你!”朝轩昱眼底情绪汹涌,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,“只要你说你不愿,我可以为你拼命,哪怕是闹到圣上面前,我也会护住你。”
凌芜微微蹙眉,她只是忽然有些不理解,为什么朝轩昱对她的态度忽然变了。
他不是一直希望她离开侯府,不再打搅宋窈儿和他的平静生活吗?
眼下刚好如他所愿,他却又这般,实在让人难以理解。
“我没有不愿,世子也不用为了我冒着得罪荣王的风险,凌芜身份卑微,并不值得世子煞费苦心,世子还是照顾好宋氏,听说她有了身孕,正是需要你陪伴的时候。”
凌芜推开了朝轩昱,转身离去。
朝轩昱定定望着凌芜的背影,眼底一片猩红,自言自语道:“阿芜,你当真对侯府再无一丝留恋吗?”
……
三日后,便是凌芜前往庵堂的日子。
按照荣王的计划,她需要先在庵堂中待半个月,半月后再以另外的身份进到荣王府,到时荣王再安排凌芜的身份自尽于庵堂之中,如此,她便和侯府再无瓜葛。
侯爷夫妇亦对这一计划有所知悉,却无一人出面反对。
离府那日,侯爷夫妇亲自出面送了她,两人一脸不舍的模样,叮嘱她日后照顾好自己。
不过是一些场面话,凌芜早已听腻了。
走出府门的那一刻,她看见了台阶下的朝轩昱。
短短几日不见,朝轩昱面颊生出了青色胡茬,看上去消瘦许多。
凌芜径直走过他的身侧,一阵风刮过,空气中隐隐飘起一阵芙蓉花香。
朝轩昱忽然想起昔年凌芜站在芙蓉花树下起舞的画面。
而今她这一走,府上的那棵芙蓉树也注定无人过问。
终究是他明白的太晚了吗?
朝轩昱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,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奔向了她。
他抓住她的马车车窗,双目猩红地看着她:“阿芜,对不起!”
凌芜有些想笑,可不知为何,一滴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:“世子记住,是你亲手将我送走的,我凌芜与侯府之间,从今往后再不相欠!”
她嗅了嗅鼻子,帘子落下,马车缓缓向前。
朝轩昱愣愣地停在原地,望着远去的马车,只觉得浑身无力。
夏氏缓缓走到朝轩昱身边,温声安抚着他:“轩昱,我知道你和凌芜有感情,可你也要为侯府想一想,如今侯府的处境,可得罪不起荣王。”
“何况如今窈儿已怀有身孕,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,你也不能让侯府冒险,是不是?”
道理说起来总是很容易,可做起来却并不简单。
“你该去看看窈儿了!”夏氏劝说道。
“母亲,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!”
朝轩昱独自一人回到了书房,他打开了那道放有凌芜书信的抽屉。
那些尘封的书信,他一直留着,只是没勇气去看。
如今她走了,他却忽然想看了。
朝轩昱打开第一封信。
表哥,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,我生病了……
表哥,今年也不回吗?我好像快撑不住了……
表哥,我还能等到你吗?
表哥,我好疼……
朝轩昱手指颤抖着翻开一页又一页的书信,看着那些被被泪水沾湿变形的书信,看着被水渍晕染开的字迹,朝轩昱忽觉难以呼吸。
直至最后一封信,一团浓烈的血迹刺痛了朝轩昱的双眼。
自那以后,直至回京的一年里,凌芜未再给他寄过一封信。
“阿芜!”指尖染血的书信飘然落地,朝轩昱慌张冲出门外。
阿芜!对不起!
是我错了!我不该赌气!
我不该将你一人抛下!
阿芜!我的阿芜!
你到底经历了什么?我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!
为什么你不说,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!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
朝轩昱冲到府门外,却被夏氏一把拦下:“轩昱你这是做什么?”
“母亲,我要去找阿芜!我已经抛下她太多次,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抛下她!”
“你冷静点,你要整个侯府跟着你陪葬吗?”夏氏紧紧拽住朝轩昱,不让他走。
“母亲!你根本不知道凌芜在云安经历了什么!”
朝轩昱话音刚落,一记手刀迅速劈在了他的身后,直接将他劈晕了过去。
朝临峰一脸无奈地接住朝轩昱,沉声道:“这小子,人在的时候不重视,现在又开始犯浑!”
……
凌芜在庵堂度过了平静的十五天。
这十五天,看似悄无声息,于她而言,却是脱胎换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