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逍遥派传人?”
邱白眉头一挑,逍遥派唯一的传人不是虚竹吗?他跟段誉可是结拜兄弟来的。
不太明白,邱白就追问道:“大师可知这逍遥派传人身在何处?”
“具体所在,贫僧亦不知晓。”
一灯大师看了眼邱白,沉吟片刻,缓缓道:“只听祖父当年偶然提及,那传人一脉,似乎世代隐居于大理境内的一处名为长春谷的所在。”
“长春谷?”
邱白听到这个名字,心头猛地一跳。
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?
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,疑惑道:“这长春谷……大师可知其具体方位?”
一灯大师陷入短暂的沉默,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僧袍上划动,似乎在勾勒记忆中的地图。
“据祖父提及……其位置……大概是在无量山剑湖宫。”
“具体入口,贫僧亦不知,祖父当年也是因缘际会,方才得以一窥其貌。”
无量山剑湖宫!
这两个地名一出,邱白瞬间就明白了!
这不正是段誉当年被追杀,跌落山崖,误入琅嬛福地,得到记载有北冥神功与凌波微步的卷轴之所在吗!
难道那所谓的长春谷,就是琅嬛福地?
一灯大师微微摇头,似乎对邱白的惊讶有些不耐,遂带着纯粹的好奇问道:“年轻人,你方才说,你是武当派弟子。”
“这武当派……又是何人所创?”
“贫僧于此塔中枯坐数十寒暑,早已不闻窗外之事,竟不知这江湖之上,何时多了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门派。”
“并且能培养出你这等年轻俊杰,想必创派之人,亦是非同凡响。”
邱白从对长春谷的遐想中回过神来,恭敬答道:“回大师,武当派乃是由晚辈的太师父,张三丰张真人所创,他的俗家名字为张君宝。”
“张三丰……张君宝……”
一灯大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追忆之色。
他微微偏头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似乎想起了什么,轻轻颔首,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意。
“原来是他……想起来了。”
“那个当年在华山之巅,跟在觉远和尚身边,灵气十足的小家伙。”
“杨过小友当时见他根骨奇佳,还曾随手传授了他三招掌法、拳法、擒拿法,用以克制那尹克西和潇湘子……”
“嗯,是了,是叫张君宝。”
“没想到,时光荏苒,白云苍狗,当年那个懵懂稚嫩的小童,竟也已开宗立派,成为一方武学宗师,受世人景仰了。”
一灯大师感慨道:“当真是……岁月悠悠,造化莫测啊。”
听着一灯大师提起华山旧事,邱白心中也是颇为感叹,笑着附和道:“是啊,太师父他老人家如今,也已是九十多岁的高龄了。”
一灯大师闻言,却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邱白脸上,望着那张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庞,语气变得格外语重心长,仿若是长者对后辈的关怀。
“年轻人,你天资之卓绝,实乃贫僧生平仅见。”
“年纪如此之轻,便已登临无数武者穷尽一生心力,也难以触摸的先天之境,此乃上天厚赐,万中无一的福缘。”
“那先天之上,固然令人心驰神往。”
“长生久视,亦是自古以来无数帝王将相、英雄豪杰梦寐以求之境,但是……”
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让话语的分量沉淀下去,带着洞悉世事的智慧,劝解道:“孩子,你需明白,过于执着,甚至痴迷地追求那武道巅峰,可能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,错过生命中许多同样珍贵,甚至更为真实的美好。”
“人世间的悲欢离合,四季轮回的壮丽景色,寻常巷陌的烟火气息……”
“这些,同样是构成完整生命不可或缺的篇章,是活着的真正滋味。”
一灯大师看着邱白,很是认真的说:“那先天之上的道路究竟在何方,无人知晓,或许它本就虚无,或许它需要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。”
“你何不暂且停下那匆忙的脚步,将目光从遥远而不确定的未来收回,好好品味,珍惜当下的每一天?”
“莫要待到垂垂老矣,气血衰败,回首漫长一生之时,却愕然发现,那年轻的记忆里,除了日复一日枯燥的练武、无休止的追寻道路,再无其他鲜活的色彩。”
“那样的长生,或许……只是一种更为漫长的孤寂。”
一灯大师这番话,可以说是发自肺腑。
他没有说任何高深的武学道理,只是一位活了一百八十岁,亲历了人间悲喜的老人,对生命意义最朴素的感悟。
当然,也可能是一灯大师看到年轻的邱白,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,不想邱白跟自己一样,专注练武,而错过很多。
邱白闻言,脸上的急切渐渐收敛,他正色点头,语气郑重的说:“大师的金玉良言,晚辈必当铭记于心,反复思量。”
话说到这里,邱白忽然想到六脉神剑。
“大师,请恕晚辈冒昧再问一事。”
他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:“晚辈还曾听闻,大理段氏除一阳指外,尚有一门名为六脉神剑的绝世剑法,能以无形剑气伤敌于丈外,号称天下剑法之冠,神妙无方。”
“不知……大师可知晓此惊世功法的下落?是否尚有传承留存于世?”
一灯大师长眉微动,脸上再次掠过一丝讶异,似乎没想到邱白如此博闻,竟然连这门早已随着大理国覆灭,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武功,他都知道得如此清楚。
“六脉神剑……”
他轻轻叹了口气,带着遗憾说:“唉,好遥远的名字了。”
“你所言不错,那的确曾是我段氏的不传之秘.......”
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,仿佛穿越了时空,看到了当年的景象。
“当年,也唯有祖父他老人家,凭借那身震古烁今的深厚内力,方能将六脉神剑运使得心应手。”
“六脉齐出,剑气纵横,剑气所指,所向披靡。”
“贫僧年少居于宫中之时,亦曾有幸,亲眼目睹过祖父演练此功的绝世风采,至今思之,犹觉心驰神摇。”
“可惜.......”
他话锋一转,叹息道:“贫僧虽蒙祖父亲自指点,讲解其中关窍,然自身修为浅薄,资质亦属平庸,虽穷尽心力,却连一脉也未能练成,实乃平生一大憾事。”
“后来,祖父或许是见六脉神剑门槛过高,后世子孙难有能企及者,便呕心沥血,结合六脉神剑的武学理念,对我段氏祖传的一阳指进行了改良。”
“贫僧毕生所学,浸淫最深的,便是此改良后的一阳指,至于六脉神剑剑谱……”
话到此处,一灯大师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痛惜之色,幽幽道:“祖父他老人家学识渊博,确有将六脉神剑的修炼法门绘制成图谱,然而……”
“唉,当年元军铁骑攻破大理城,宫中燃起滔天大火,火势凶猛,连绵数日不绝。”
“混乱之中,抢救不及,那记载着六脉神剑的孤本剑谱……已然连同那偌大的宫殿一起,焚毁于那场惨绝人寰的劫火中了。”
“自此……六脉神剑这门旷世绝学,彻底……绝传于世。”
“........”
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,邱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了。
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知道希望渺茫,但是亲耳从一灯大师口中得到证实,依旧感到难以言喻的惋惜。
毕竟,那可是六脉神剑啊!
不过,邱白也并没有惋惜多久。
他有诸天图册在手,终有机会拿到的。
“年轻人,回去吧。”
一灯大师看着邱白,望着他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失落,再次温言劝慰道:“回到你那鲜活,热闹的人世间去。”
“你还如此年轻,生命对你而言,犹如初升的朝阳,拥有无限的可能。”
“你年纪轻轻,就已然站在了武道的山巅,看到了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想象的风景。”
“前方的路,存在与否,通向何方,顺其自然便好。”
“莫要太过苛求自己,莫要让那虚无缥缈的执念,成为束缚你心灵,遮蔽你双眼的枷锁。”
“好好去经历,去爱,去痛,去感受这真实而生动的人间。”
话说到这里,一灯大师叹了口气,目光凝视着邱白,叮嘱道:“记住,武功,可以是护身之技,可以是问道之途,但它……绝不是生命的全部,更不是活着的唯一意义。”
“呼.......”
邱白深吸一口气,将心中翻涌的失落暂时统统压下,站起身来,整理了一下衣袍。
他看着眼前的一灯大师,对着这位慈祥的老僧,深深一揖,几乎躬成了直角,语气无比诚挚。
“晚辈多谢大师今日不吝教诲,耐心解惑!”
“大师之言,晚辈定当谨记于心。”
一灯大师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,也就不再言语。
他缓缓闭上了双眼,双手自然结印置于膝上,周身那本就微弱的气息,变得更加悠长。
他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古佛,重新融入了这片寂静之中。
“.......”
邱白看着沉默入定的一灯大师,面上表情一片宁静。
或许正如大师所言,他真的太急了。
诸天图册在手,他该好好浪迹江湖。
去见想去见的人;去拿想要拿的武功,去做想要做的事。
而不是盯着先天之上,漫无目的的找。
他本身就已经是没有对手,不过是修为卡在那里而已,这个慢慢来不就是。
想到这里,邱白不再停留,对着重新入定的一灯大师再次深深一礼。
随即转身,他的步履轻盈,悄无声息地从那敞开的石窗滑出,身形一翻落在塔顶。
清冷的月光洒落在邱白身上,晚间的山风吹拂,撩起他的衣袍猎猎。
邱白目光环视,远山重重如泼墨,不见极限,脚下的天龙寺沧桑古朴。
“江湖,什么是江湖?”
“有我的地方,就是江湖!”
邱白轻笑一声,身形垂直落下,融入沉沉的夜色,飘然而去。
高高的塔顶,再次恢复了亘古的宁静。
唯有那清冷如水的月光,依旧不知疲倦地洒落,静静地照耀着蒲团上的那位老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