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吓的赶紧爬到床上,床头正好有柜,我把小妹拽上来,隔壁娘吓的大叫,爹冲我们大喊,你们别动,我过去抱你们。”
“我爹淌着水,摸着墙壁,一边摸一边走,走一步便冲我们喊一声:别怕,这时外面有东西咚的一下,一声闷响撞到我家房子。”
“我家是砖基土坯房,泡了水,这一撞之下,屋山轰隆坍塌,房梁掉落,我爹啊的一声被砸到下面,泡到水里,再也没喊别怕。”
“我娘也没了声音。”
“我和小妹运气好,刚好是屋角,就这样一直在衣柜上面坐到天亮。”
“天蒙蒙亮了,我看到爹的下身浮在水面上,娘不知道去哪了,想必被水冲跑了。”
下面听课的众社兵,面色肃穆,低眉看着桌子边,一言不发。
“天色大亮,到处都是黄泥水,地是黄的,天也是黄的,我看清是有一家倒塌的房屋,有屋梁顺着水势撞到了我家房子。”
“到处是漂浮的陶盆、死尸、稻草、衣服。”
“没地方下脚,也没人来救,我和小妹就这样坐在柜子上坐了七天。”
苏志高疑问:“营长,那你俩吃什么,七天不吃不喝扛不住吧?”
“我用漂过来的树枝,勾到一些菜叶什么的,喝点黄河水,我饿的没力气说话,我小妹都快不行了。”
“六七天后,水下去了,爹被水泡胀的厉害,我们害怕,不敢看。”
“附近开始有活人出现,大多是附近村子的男壮,他们挨家挨户搜罗剩下的粮食和金银。”
“有个好心的同村宗亲,把我们用床板拉到没水的地方,不少人都已在那了。”
“这时开始有人牙子划着小船,船里装着粮食,来我们这里收人,骗我说帮小妹到开封找一个好人家,给窝头五个。”
“我当时哭着说,让我妹吃了窝头,有口气再跟你走。我掰碎窝头,沾着河水泡软,喂她吃下,算是缓过来一口气。过了半天,她跟着人牙子便走了。”
赵至庚讲到此处,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。
他擦了擦泪,抽泣道:“我当时小,那个时候太小,什么都不懂,我觉得我养不活她,她才八岁,也快饿没气了,她跟着去开封,也许找个好人家,还能有口饭吃。”
“她走的时候一直回头喊我,我冲着她大喊:记住你的名字,你叫赵静芳!”
“人牙子走后,许多卖儿卖女的爹娘,饭还没吃一口,就被恶民抢夺而去。”
“接下来三个月,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,我都完全忘记了。”
“后来水下去了,我跟着流民也坐船去开封讨饭,想着也许还能碰到小妹。”
赵至庚眨了眨眼,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:“我在开封城脚搭了个窝棚,进城想找个工做都难,守门的兵丁不让我这等饿的半死的流民进去。”
“我就跪在门口,对来往路人喊道:小的我能写会算,求老爷们赏口饭吃。”
“这时周叔和大哥,也就是社长他爹和大哥,从开封城内出来,给我点炊饼和水,问了我一番,让我跟着车来到周家沟,小翠也是跟着来的。”
赵至庚道:“后来你们就知道了,我就跟着周叔跑行商,打下手,周叔说要认我为义子,这族里仪式还没办,他们就被流贼害死在洛河。”
刚才说私生子那哨长拍着桌子,怒道:“营长,我回村再遇到那个烂嘴的婆子,我定扇她两巴掌!”
赵至庚笑道:“那倒不用,我是想着在周家沟好好干,以后有出息有本事了,可以到开封去寻我小妹,打听到她,赎她回家!”
苏志高听了赵至庚讲的一番身世和渴望,心中仗义之气涌动,激动喊道:“营长,你小妹就是我们小妹,我们到时帮你一块去打听!”
赵至庚点头,正色道:“这正是我今天想说的,社长把我们召集起来,发粮发银,你们说,让我们做什么?”
众人听了,大声喝道:“保家卫民!”
赵至庚大声道:“社长给咱们家人找工做,找饭吃,盖砖房,不用卖妹子,卖亲人。我虽然不是周叔的义子,但我也是社长的兄弟,保民社自成立起,我便入了社兵,就是为了保护像我这样的穷苦百姓不再卖妹子!”
众人听了,心里振奋,也跟着喝道:“我也是社长的兄弟!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我不是,不过按辈分我是社长的侄子。”
“那我还是社长他叔呢。”
众人哈哈大笑。
赵至庚示意安静,笑道:“我再说说本营纪律的事。你们都知道,咱们之前得过黑旗,我不管别的营如何,但对于我们营,荣誉就是我们的脸面。我们的脸面就是爹娘的脸面!”
下面哨长、队长咂嘴,齐声道:“我们一定谨守纪律!”
赵至庚摆摆手,走到下面桌子中,拉着周昌贺的胳膊,道:“我们的黑旗,就是靠周昌贺拉着宋陵村会长崔政他老爷子,靠背着大杏大夫她娘,才去掉的。”
随后顿了顿,环视四周众人道:“所以只守纪律不行!还要懂,如何做好社兵,就像周昌贺那样,为村民服务,为百姓服务!我希望以后村民见了我,就和我夸赞,你营里的谁谁谁,这孩子真好!”
此时,屋门外院中响起哈哈笑声。
周怀民和苏文佩两人进屋,众人惊异,平时都是高记实来,苏记实不负责保民营的宣讲。
周怀民拍着赵至庚的肩膀,和众社兵说道:“虽然义子仪式没办,但他就是我周怀民的兄长。刚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,那就是为百姓服务。”
周怀民指着周昌贺:“我们保护了百姓,这还不够,因为是百姓给我们缝制衣服,给我们纳的千层底鞋,这一针一线里面,过了多少大娘、婶婶、小妹的手。你们摸一摸,感受一下。”
众人听社长如此说,都去摸着衣服,别说,心里还真的感觉不一样了,脑海中浮现了自己熟识的面孔。
赵至庚笑道:“正是,不止要保护百姓,还要服务百姓,还是那句话,说话要好听,办事要和气。像周昌贺那样,帮大爷挑水,背大娘走路,替小妹出气。不拿百姓一针一线。”
周怀民拍着讲桌:“好!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好社兵!我看你们炮兵营啊,是四个营里面搞的最好的。”
说完,走到门口,指着门口挂的木牌,上面写着炮兵学堂:“你们还弄了一个自己的学堂,办的很好!”
周怀民兴致极高,笑道:“我看呐,择日不如撞日,我一直想着咱们也要有个社兵学习打胜仗的地方,我看不如就在这里,在你们炮兵营。”
苏文佩这才明白,赶紧从挎包里拿出十几本自己抄好的《孙子兵法》,一一发给各哨长、队长。
众人看到手里这书,问道:“这就是教能打胜仗的书?”
周怀民笑道:“这要看你能懂多少了。我很喜欢书里一句话:观道、天、地、将、法这五事,不战便可知胜败。”
苏志高问道:“社长,你意思是,懂了这五件事,就能打胜仗?”
周怀民道:“不错,仗可以是兵刃之战,也可以是钱粮之战,也可以是意识之战,总之,道法五事,就是取胜之道。”
他又指着门口的木牌:“我们这学堂,就是大家一起讨论学习,如何打赢仗的地方。我提议改个名字,叫道法学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