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里再次只剩下风声。刘明浩感觉自己的后背衬衫似乎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,紧紧贴着皮肤。他维持着最标准的站姿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目光谦逊地落在刘爸爸脚前的地面上,不敢有丝毫僭越。偶像面对千万镜头时的从容和掌控感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,他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被“家长雷达”彻底扫描的不安。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,咚,咚,咚,沉重地敲打着胸腔的肋骨。
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。
终于,刘爸爸紧抿的嘴唇似乎松动了一丝,那紧绷的、带着审视的严肃线条,如同初春湖面悄然裂开的第一道冰纹。他轻轻地、几乎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,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。目光重新落回到车旁那个如同标枪般站立的银发年轻人身上,眼神里的锐利锋芒悄然收敛,沉淀为一种复杂难辨的平静。
“EoNIx……刘明浩xi?” 他的声音不高,带着中年男性特有的低沉质感,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那语气并非质问,更像是一种确认,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——显然对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并非一无所知。
刘明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。他立刻微微欠身,姿态放得更低,声音恭敬而清晰:“内,伯父。我是刘明浩。打扰您了,非常抱歉。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小心斟酌过才吐出来。
刘爸爸的视线在刘明浩身上停留了几秒,掠过那显眼的银发,最终落在他带着诚恳和一丝紧张的脸上。短暂的停顿后,他再次开口,语气出乎意料地平缓下来,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邀请?
“既然都到家门口了,” 刘爸爸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巷子里,“时间也还不算太晚。不嫌弃的话……” 他微微侧身,让开了门廊通道,目光平静地落在刘明浩脸上,“进来喝杯茶再走吧?家里刚好煮了柚子茶。”
嗡——
刘明浩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瞬间丢进了一个巨大的钟里,然后有人在外面狠狠敲了一下。巨大的嗡鸣声淹没了周遭一切声响。他脸上的表情管理在那一刹那彻底失灵,呈现出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。什么?进去?喝茶?现在?和……刘知珉的爸爸?
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,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。比格莱美领奖台上等待宣布年度专辑那一刻更甚的紧张感,如同冰冷的海啸,瞬间没顶而来,让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。
进去?面对长辈?聊什么?柚子茶?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:自己的银发会不会显得太不庄重?耳钉要不要摘下来?车里有没有备用的深色外套?
他几乎是本能地,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,猛地将目光投向还僵在门口的刘知珉。
刘知珉此刻的心情也绝不比他轻松多少。父亲那句突如其来的邀请,不啻于在她耳边扔了个炸雷。她看到刘明浩那瞬间失魂的表情,以及投向自己的、带着明显求救信号的目光,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包带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她飞快地看了一眼父亲,父亲脸上那平静的神情让她完全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。是客套?是试探?还是真的……?
她的脑子飞速运转。让刘明浩进来?天啊!家里什么样子?妈妈在不在?姐姐会不会突然冒出来?这局面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!可是,如果直接拒绝父亲的好意,会不会显得更奇怪?更心虚?
就在这电光火石、心念急转的瞬间,刘知珉捕捉到了刘明浩眼神深处那份极力压制的无措。一股奇异的勇气,或者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,猛地攫住了她。
刘知珉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迎着刘明浩的目光,几不可查地、却又无比清晰地,轻轻点了一下头。
那点头的幅度极小,快得像只是睫毛颤动了一下。但刘明浩捕捉到了。那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道指令,瞬间击中了他紧绷的神经。
“伯父……”刘明浩的声音终于找回了,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,但那份属于顶级艺人的基本镇定和骨子里的教养重新占据了上风。他再次微微欠身,姿态无可挑剔,声音也恢复了清朗和恭敬,只是比平时更加低沉慎重,“承蒙您邀请,真是……太感谢了。如果不打扰的话……” 他略作停顿,像是在积攒勇气,然后抬起头,目光坦然地迎向门廊下那位一家之主,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打扰您了。”
说完,他动作利落地关上了身后的车门。车门锁落下时清脆的“咔哒”声,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,像是为这戏剧性的一幕敲下定音锤。他迈开步子,朝着那扇散发着温暖光晕和无形压力的门廊走去。
刘爸爸看着刘明浩迈步走近,脸上那层平静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,只是微微颔首,侧身让出了更大的空间。
刘知珉站在原地,看着刘明浩一步步走近,看着他努力维持镇定却依旧紧绷的侧脸线条,看着他银发下微红的耳尖……刚才那股支撑她点头的勇气突然像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更汹涌的心虚和慌乱。她几乎是本能地,在刘明浩即将踏上自家玄关台阶的那一瞬,飞快地、无声地向前挪了一小步,微微侧身,迎向他。
就在两人身影交错的刹那,刘明浩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背上,传来一点极其短暂、如同蝴蝶点水般的微凉触感。
是刘知珉的指尖。
那触感转瞬即逝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但他分明感觉到她飞快地、轻轻地碰了他一下。
刘爸爸站在玄关明亮的灯光下,将女儿那细微的小动作尽收眼底。他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,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,随即又归于那种难以捉摸的平静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侧身的角度更大了一些,无声地示意两人进门。
刘知珉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,刚才那大胆的触碰让她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。她几乎是屏着呼吸,率先一步踏进了熟悉的玄关,弯腰从鞋柜里飞快地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,被她轻轻放在了刘明浩脚边最显眼的位置。
“明浩欧巴,请进。”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