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洲,秘谷。
困境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。叛军联盟显然得到了增援,将谷口封锁得如同铁桶一般,日夜不停地用弓箭和投石进行骚扰,试图耗尽探险队的体力和物资。洞内储存的饮水开始变质,伤员的伤口在湿热的环境中恶化,绝望的情绪如同瘴气般悄然弥漫。
韩猛知道,不能再等了。
“我们必须突围!”他召集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员,声音因缺水而沙哑,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,“杜大人,你带所有工匠、学者和伤员,集中所有剩余的‘星纹钢’样本和壁画摹本。阿兰,你熟悉地形,带他们寻找壁画中暗示的那条隐秘路径。”
他指向洞外喊杀声最密集的方向:“我带领还能战的兄弟,从正面强攻,吸引叛军主力,为你们创造机会!”
阿兰抓住他的手臂,眼中含泪:“猛哥,太危险了!我们一起走!”
韩猛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污迹,摇了摇头:“不行,那条路未知吉凶,需要有人吸引注意。我是主将,这是我的责任。记住,把样本和摹本带回去,交给刘都护,这关系到唐城的未来!”他的目光深沉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杜环深知责任重大,重重抱拳:“韩校尉放心!只要老夫有一口气在,必不辱命!”
夜幕降临,韩猛率领着仅存的三十余名唐军精锐和二十名土着战士,如同扑火的飞蛾,向谷口叛军最密集的阵地发起了决死冲锋。弩箭在近距离内疯狂倾泻,刀剑砍卷了刃,血肉横飞。他们用生命为代价,硬生生在叛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短暂的血口。
就在叛军注意力被韩猛部牢牢吸引的混乱时刻,阿兰含着泪,带领着杜环等非战斗人员,凭借着对壁画的解读和土着对山体的直觉,在洞穴最深处找到了一条被碎石和藤蔓掩埋的、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然裂隙。他们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,在无尽的黑暗和未知中艰难前行。
谷口的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。韩猛身被数创,依旧死战不退,直到黎明时分,身边只剩下不足十人,被逼退至一处绝壁之下。就在他准备引爆身上最后的火药与敌同归于尽之际,谷外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唐军号角声和喊杀声——刘仁轨在接到秘谷被困的求援信号后,亲率主力及时赶到!
内外夹击之下,叛军阵脚大乱,最终溃散。当刘仁轨在尸山血海中找到浑身浴血、几乎脱力的韩猛时,这位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数日后,阿兰和杜环一行人,也奇迹般地沿着那条地下裂隙,从山脉的另一侧走了出来,与接应的唐军汇合。他们带出的“星纹钢”样本和详细的壁画摹本,立刻被送往唐城进行深入研究。经确认,“星纹钢”的性能远超预期,而壁画中描绘的文明,被暂时命名为“羽蛇神族”,其可能存在过的先进技术,为唐城未来的发展打开了全新的想象空间。
秘谷之战,唐城付出了惨重代价,但最终赢得了战略性的资源和技术线索,韩猛与阿兰的经历更是成为了东洲开拓史上的一段传奇。然而,叛军联盟主力并未被完全消灭,他们退入了更深的丛林,东洲的征服与融合,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。
西域,龟兹。
魏王李意“称病”静养的策略,如同一面镜子,照出了各色人等的真实面目。行辕外,西域诸国的慰问使者络绎不绝,态度愈发恭顺;行辕内,玛丽公主布下的天罗地网,终于捕捉到了关键线索。
那名被大食暗探收买的都督府小吏,在持续的压力和玛丽公主巧妙设计的“考验”下,心理防线崩溃,供出了指使他的人——一位来自长安、背景深厚、与某些皇室远支及朝中清流官员往来密切的“王掌柜”。此人表面上是经营西域特产的大商人,实则很可能是长安某些势力安插在西域的耳目和资金渠道。商队遇袭事件,极有可能与此人脱不了干系,其目的就是打击玛丽公主的商业网络,削弱魏王的情报来源和财力。
几乎同时,皇帝李琰由“观风使”渠道传来的密旨也到了。密旨中明确告知李意,朝中流言的源头,确实指向了与太子妃王氏家族有姻亲关系的某位御史,以及几位与皇室远支过从甚密的官员。皇帝并未明言太子是否知情或参与,但暗示“树大根深,需谨慎斡旋,朕在长安,自有安排”。
线索在此交汇,指向了长安城中盘根错节的权力网络。对手并非单一的某个人,而是一个由失意宗室、部分清流言官、乃至可能牵扯到东宫外围势力的利益联盟。他们的目的,或许不仅仅是扳倒魏王,更可能是想搅乱朝局,从中渔利。
李意拿着密报,在灯下沉思良久。对手隐藏在暗处,且牵扯甚广,若直接掀翻,必然引起朝堂震动,甚至可能波及太子,非国家之福。
“既然他们想看到本王‘病重’,”李意嘴角泛起一丝冷意,“那本王就‘病’给他们看,而且要看起来‘命不久矣’。”
他下令严密监控那位“王掌柜”及其所有联系人,但不立即抓捕。同时,他让玛丽公主通过特殊渠道,向长安散播“魏王殿下忧劳成疾,西域名医束手,恐将不起”的“噩耗”。他要引蛇出洞,看看还有哪些牛鬼蛇神会跳出来。
长安,大明宫。
太子李琮为魏王辩护的奏章,以及皇帝那道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旨意,在朝堂内外引发了各种解读。有人认为陛下依然信任魏王,有人则认为陛下对太子和魏王皆有不满,更有人暗中揣测圣意难测。
而随着“魏王病危”的消息从西域悄然传来,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局,更是波澜骤起。之前那些弹劾魏王的御史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,再次活跃起来,言辞虽不再直接攻击,却开始“忧心”西域局势,建议陛下早做安排,选派“老成持重”之大臣前往西域“暂代”魏王之职。
更令人玩味的是,那位与太子妃家族有姻亲的御史,以及几位此前保持沉默的官员,此次也加入了“忧心”的行列,其推荐的“老臣持重”人选,竟隐隐指向了与某位皇室郡王关系密切的官员。
太子李琮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。他再次召见太子妃王氏。
“爱妃,此事……似乎愈发复杂了。”李琮眉头紧锁,“这些人,是想借意弟‘病重’之机,安插他们的人手掌控西域吗?他们究竟想干什么?”
王氏神色凝重:“殿下,此事恐怕已非简单的党争。若让他们得逞,不仅魏王危矣,西域局势可能生变,甚至……可能有人想借此机会,动摇东宫!他们推荐的所谓‘老成’之人,其背后关联,不得不查!”
李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他意识到,自己似乎也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。他必须更加谨慎,既要维护弟弟,也要稳固自己的储位,更要查明这背后的真相。
紫宸殿内,李琰看着“观风使”送来的、关于朝中最新动态以及西域“魏王病危”流言的密报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“跳梁小丑,终于都忍不住了。”他轻哼一声,对侍立一旁的王德顺吩咐道,“去,把太子给朕叫来。”
他要亲自见见太子,在这迷雾重重之际,看看自己选定的继承人,究竟会作何反应。帝国的风暴眼,已然完全聚集于长安。东西两线的捷报与危机,似乎都暂时成为了这权力中心博弈的背景音。然而,李琰深邃的目光表明,他从未忘记那幅囊括寰宇的棋盘,东西两线的棋子,也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