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是姚韵儿早就从厨房拿出来的。
她以为家里进了贼,防身用。
她怀疑过宋明简,但是不敢相信。
万万没想到……
宋明简真的敢……
她好恨啊。
“啊……”
姚韵儿一刀重重的砍了下去。
宋明简本就身子骨弱,姚韵儿一刀过去,他直接便软了身,撑着一旁的柱子才没有倒下。
但是姚韵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手上刀不停,一刀一刀往宋明简身上砍。
几刀下去,宋明简再撑不住倒了下去,姚韵儿也跪下去追着砍。
姚韵儿力气小,每一刀都不能伤到要害,宋明简指着姚韵儿说不出话来,生生忍受着疼痛。
此时此刻,他脑子里闪过云非晚的脸。
满眼悔意。
明明云非晚这么好,明明他可以有幸福美满的家,有一个得意的人生,明明他可以衣食无忧,儿孙满堂,人人尊敬。
明明他可以逍遥过一辈子。
他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疯女人,赔上了自己的所有。
身体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,痛到他都喊不出声音,但是再多的疼痛,都比不上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懊悔。
若一切可以重来,若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。他一定好好珍惜,他一定要好好和云非晚过日子。他一定不想着害她,他一定不朝三暮四,他一定和云非晚一起,好好养育他们的儿子,他一定好好经营侯府,他一定不让侯府因为他传出丑事,他一定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……
但是来不及,一切都来不及……
闭上眼睛的那一刻,宋明简的脑中,只有后悔。
姚韵儿一刀一刀,像疯魔了似的,压在宋明简的身上,似乎要把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怨恨一次性都发泄出来。
她什么都顾不得了,她什么都不想管了,她今天就要让宋明简付出代价。
凭什么自己那么辛辛苦苦攒的银子,他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偷去吃烤鸡……
他凭什么……
她好恨啊。
恨命运不公,恨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出身,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了云非晚的计谋,恨自己太过相信宋明简,恨自己太过依赖宋明简,恨自己把孩子送了出去,恨自己为什么命这么苦,恨云非晚为什么这么不讲情面……
她力气小,却不知疲倦,手上动作不停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因为力竭停了下来,看着眼前的境况,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。
面前的宋明简,已经被她砍成了一段一段。满地的鲜血,鼻尖充斥的血腥味,让人感觉到恶心。
她趴在旁边哇哇的吐起来,吐到最后,吐出胆汁,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。
过了好一会,才终于缓过来。
看着面前的宋明简,她没有半分害怕,也没有难过。
此时此刻,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解脱。
她心中生出后悔的情绪,若早知道他死了她会这么舒心,她早就该动手了。
迟了那么长时间,白白遭了那么多罪。
她恶狠狠的盯着宋明简,看了好一会,心头舒心。
此时,已经日落偏西,她往四周打量了一眼,起身开始清扫打理。
那几个她藏钱的坑,还没有填。把坑挖大,正好能把宋明简装进去。
她挖呀挖,挖得满头大汗,一直没有停歇。
等把坑挖大,夜幕降临。
她起身去看宋明简,这才发现,成了一节一节。
她半分都没犹豫,捞起一截便往坑里扔。
扔完之后,天色又暗了些下来。
姚韵儿走进厨房,破天荒的点了一盏灯,放在窗台上。
一灯如豆。
瞬间照亮了院子。
她看着星星灯火,肚子咕咕叫起来。
从中午回来她发现银子不见之后便没有吃东西。
之后那一场更是消耗,这会子确实也饿了。
姚韵儿今儿买了米,回了厨房点了火,烧水准备和往常一样熬粥。
她想到什么,走到院子里,捞了些东西出来。
打了井水,洗干净切成小块。
烧了火,起了锅,把东西放进锅中,锅里传来呲啦呲啦烧油的声音。
窗台上灯还亮着。
姚韵儿去淘米,放了一小把,想了想,又抓了一大把。
她第一次给自己做了一锅饭。
再往锅里的菜里放了去年存下的干辣椒,大蒜子,还有姜,以及一把辛香料。
舀了一瓢水,盖上盖子慢慢的炖。
香味很快弥漫出来。
她静静的烧着火,看着火苗在灶里一点一点的升起来,燃烧着,内心一片平静……
不知道过了多久,锅里的水差不多烧干了,她起身揭开锅盖,一阵热气扑面而来。
姚韵儿面无表情的翻炒了两下,把多的柴火从灶里掏出来,又就着余温翻炒了几下,然后把锅里的菜装出来,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。
坐在窗台前的小桌边,慢条斯理的吃起来。
她脸色有些僵硬,也尝不出嘴里的菜是什么味道,只觉得很香。
她的眼神有些空洞,面无表情。
这一顿饭,她整整吃了半个时辰。
这是她这三年来,吃的最满足的一餐。
吃饱了有了力气,姚韵儿从厨房走出来,油灯闪烁着点点星光。
她走到坑前,又捡了几块石头出来,捡着捡干脆拿了一把刀,挑挑拣拣,捡了一筐。
然后随意的把坑埋了起来。
之后,打了水,把东西洗干净,切成小块,用盐腌了,挂在了篱笆上。
看了看天色,怕下雨,把篱笆挪到了屋檐下。
做完这些,姚韵儿累出了一身大汗。
但是心中却感觉到无比的宁静和充实。
从此之后,她再也不用忍受不该忍受的。
环顾四周,她又从井中打了些水上来,把院子里的地面,冲刷得干干净净。
还有些痕迹,便等明日再做了。
又出了一身汗,她回到厨房,烧了水,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。
把身上沾满了血的衣裳脱下来。
看着上面的血迹,一想到要丢了这套衣裳,心疼得不行。
今日她出门,特地找了一套稍微好一些的衣裳,现在满是血迹,以后也穿不成。
她摸了摸那套衣裳,将它丢进了炉灶中,然后点了火。
没多久,火苗便熊熊燃烧起来,传出一股刺鼻的气味。
她找出了许久不用的浴桶,认真的将它洗刷了一遍,然后烧了热水,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。
泡好澡后回了屋子,看着空空荡荡的另外一边,姚韵儿挪开目光,躺到床上。
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过去。
夜里下了大雨,身边没有了烦人的咳嗽声,姚韵儿睡得很好,没有被雨声吵醒。
这一觉,她睡到日上三竿。
再醒来的时候,窗外阳光明媚。
院子里干净如新,昨日被翻过的泥地,看不出半点痕迹。
一夜大雨,地面上的血迹也被冲刷得干净。
院子里的菜,翠色,欲滴。
一切欣欣向荣的样子。
屋檐下挂在篱笆墙上的东西提醒她,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。
她回过头去,看着空空荡荡的床铺,将床上的被子都抽出来。
原本想要丢掉,但是这是她仅有的被子了,想了想,放进了洗盆中。
姚韵儿一点一点认真的洗着被褥。
打了几乎不下十几桶的水,待把那些被褥晾起来,脸上才露出笑容。
之后,她又把整个玉兰院都收拾了一遍,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……
接下来的日子,风平浪静。
谁都不知道这座小院发生了什么。
也没有人关心玉兰院消失了一个人。
姚韵儿照常的过日子,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。
她更加勤奋的赚钱。
却也只局限在绣鞋,卖菜。
听说女子可以做生意,她也想去试试,但是无论做什么,只要一有起色,那些同行便会拆穿她宋大夫人的身份,她没办法只能放弃。
姚韵儿抽空去了牢里一趟,看宋锦程。
给他送些吃的。
宋锦程起初并不待见她,到后来,因为每次都有好吃的,他也不排斥姚韵儿来看他。
但是也仅仅只是接受姚韵儿送的东西,对她依旧没有好脸色。
因为宋锦程这一次犯的罪并不严重,所以他关的只是普通的牢房,且有刑期。
虽然如此,姚韵儿每次去见他的时候,依旧很是心疼。
除了每次去看宋锦程,姚韵儿也没有放弃寻找宋锦绣。
她到处去打听,却不敢大张旗鼓,只能旁敲侧击的找寻。
她一无所有,无权无势,这般寻一个人几乎像大海捞针。
但是,她依旧没有放弃。
大周国力强盛,在四国比试中,大周样样拿到了魁首。
女帝高兴,大赦天下。
宋锦程也被减了刑。
在入狱的第六年,被刑满释放。
姚韵儿终于等到了这一日,高兴极了,
这一日,她早早的等在了大牢门口,接了宋锦程回玉兰院。
宋锦程今年二十二了,看着整个人有些萎靡,从前的翩翩公子,成了阶下囚,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待就是六年……
一想到这些,姚韵儿心中便难受得不得了。
她看向宋锦程,心里安慰自己:活着就好活着就好。
一路上,姚韵儿和宋锦程讲着外头的事。
宋锦程也不知道有没有再听,跟在身后半步,一言不发。
姚韵儿看他稳重了不少,安慰自己,这一趟牢狱之灾,似乎也不是坏事。
姚韵儿看他对这些事情似乎并不感兴趣,转了话题问道:
“程儿,你可有想吃的什么?今日一早娘便去买了菜,回去便可以做。出门的时候,也带了些银子,你若有什么想吃的,娘再去给你买。”
宋锦程缓缓抬头,看向姚韵儿,听着这个“娘”字,眉头皱起。
他才二十二岁,但看着沧桑了许多,像已经年过三十。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模样,看得姚韵儿心疼得不得了。
宋锦程看着她,问道:
“母亲可有来寻过我?她可有提起过什么?”
姚韵儿一愣,没想到那么久了,宋锦程想到的居然还是云非晚,也依然认云非晚当母亲。
还对云非晚有期望,才会问她这样的问题。
明明这几年,只有她记着他,只有她去看他。
姚韵儿心痛极了,感觉到心口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,那样的痛楚,实在让人难以忍受。
她看向宋锦程,还没说话,泪水便盈满眼眶。
她想说些什么,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?
她不想去打听云非晚现在如何,但是外头却到处都有她的传闻。
说云非晚成了钦差大臣,是天下女子的父母官。说她拯救万千女子于水火,让她们重获新生,说她是真真正正的观音菩萨,说年轻俊朗的公子中意她,说他们生了一个孩子,说对方宠她入骨爱她如命……
她实在不愿意去想,因为只要一想,嫉妒便能将她撕碎。
云非晚她……
姚韵儿心口难受极了。
她现在和云非晚是一个天一个地。明明从前,她还能压她一头……
看着宋锦程,姚韵儿想说什么,到底还是没有说。她擦了一把眼中的泪水:
“走吧,我们回去再说,今日一早娘买了好些菜,都是你爱吃的,今日我们在家里吃。”
宋锦程没有拒绝,没有异议,也没有再问,跟着姚韵儿一起回了玉兰院。
进了玉兰院,宋锦程看着院子里的菜地,有些错愕。
姚韵儿笑着跟他介绍:“这是玉米,那是辣子,这边种的是花生……”
宋锦程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,开口问道:
“这些年,你可有听说过嫣然的消息?”
“嫣然……”
姚韵儿愣了一下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宋锦程口中的嫣然说的是谁。
她心头一阵苦涩,说不出的堵心与难受。
喉咙干咳。
到底是应了他的话:“没有。”
宋锦程哦了一声,没有再问,走到前面的凳子上坐下,因为口渴,自己倒了一杯水喝。
姚韵儿看他几乎有些佝偻的后背,眼中又沁出泪水。
她往厨房而去,“娘去给你做饭吃。”
宋锦程喝了水,往四周看了一眼,问道:
“他呢?”
正走到厨房门口的姚韵儿顿住。
深吸一口气:“你说的是谁?”
“宋……我父亲。”
他原本想喊宋明简的名字,但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喊过,便还是说了父亲,但这一句父亲说得很是别扭。
“他死了,得了病就没了。”
宋锦程哦了一声,没有再问。
姚韵儿看了篱笆墙一眼,进了厨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