雍州州试之后。
厚重的夜色中,府衙内灯火通明。
侍从们忙着端茶送水,案边的官吏们忙着判卷子。
雍州知州,王通判也在忙碌。
最后选出了十份卷案。
在场所有的官吏们松了口气,可还是不免有些紧张。
雍州知州,王通判对视一眼。
“揭开糊名。”雍州知州道。
“诺。”
案卷的糊名揭开,众人看到上面的名字,或意料之中,或松了口气,但当看到头一名,在场众官吏都不由色变。
“怎么会……”惊讶出口又连忙的闭了嘴。
当在场众人头明白。
这名字,还真是不陌生。
“好在这回咱们都在这里。”王通判道。
“是,是。”
“……”
众官吏们纷纷道。
毕竟这是他们先选好了名次之后才揭开糊名,简直公正的不能再公正。
于是都看向为首的雍州知州。
知州直嘬牙花子。
换做之前,只要是前十名,他们换个位置轻而易举,也不算得罪人。
可眼下——
这位身后有方家,还有太傅府~
“王通判如何决断?”知州问王通判。
王通判道:“谨听知州大人之命。”
知州“呵呵”干笑几声,提笔,利索的在纸上划了几个圈。
“知州大人公正。”
“大人公正。”
“……”
众官吏行礼。
……
四皇子府。
花团锦簇,宽敞的堂屋内放着冰鉴,天已经热起来,人从外面进来就带起一股热气。
“殿下。”上官文大步的进来,手中折扇摇着,倒也顺着几缕轻风。
季文珏放下手中的折子看过去。
上官文一脸兴奋之色:“殿下不知道今儿个风云楼的戏多有趣……”而后就把风云楼的戏讲了一遍。
“因家中变故性情大变的小郎君,首辅家意外走失的小娘子,凭着一手商贾之术挣出身家,连中三元终为朝中肱骨,可是叫国子监的那些家伙们都嗷嗷的叫,只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小郎君,连中三元,位极人臣,又恨不得也能碰到那样的小娘子……”
“呵呵,真是好大的胆子,还真就不怕怀疑到自己身上……”
“不怕。”季文珏声色淡淡。
上官文语窒:“殿下何意?”眼珠子不由往季文珏手中的册子上看过去。
季文珏把册子递过去。
上官文打开:“今年的府试名单这么早……”
“嘶,真是好大的胆子~”
*
“好大的胆子啊~”
一道声音缥缈恍惚飘入云际。
精致的楼阁亭台,四周护卫林立,婢女行走间如春波荡漾,寂静无声。
窗子映出外面的光亮,偌大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,隐纹暗藏的飞龙模糊,嘴角轻勾着似乎在笑,眉目间却已尽是寒凉。
面前一众幕僚,低眉垂眼,几若无声。
中年男子一一看去,嘴角的冷意更重:“怎么?无话可说?”
一众幕僚几乎一起跪倒:“请太子殿下恕罪。”
“啪——”
桌上的笔墨纸砚被太子甩了一地,墨汁溅到他们的身上,瓷器碎片乱溅,有些甚是划过了他们的面颊,隐隐的透出血痕,他们也一动不敢动。
旁边的侍婢更是连呼吸都几乎屏住。
太子盯着他们,忽的一笑:“都起来吧,也不怪你们,孤都不知道镇国公府来了这么一出,你们又是能从哪里知道。”
“是,谢太子殿下。”
众幕僚起身。
隐约间有人的额角溢出湿意。
这时,外面有仆从快步进来,躬身垂首,看到内屋的狼藉也是目不斜视,显然是习惯了的。
双手捧着一份册子到了太子跟前,太子接过,打开,名录赫然正是大乾文泰三十二年各州州试会元名单。
众幕僚只瞧着太子的脸上神色莫测。
“他叫什么来着?”太子忽问。
“陆静渊。”有幕僚道。
太子轻笑,把手中的册子扔到桌上示意。
幕僚们取过来翻看。
“太子殿下,这是欺君之罪啊!”幕僚立刻低呼。
太子沉闷:“胡闹!”
“你们没看戏?戏上不是说的清清楚楚?可是一曲佳话。”
幕僚道:“便是佳话也不可欺君罔上,若是人人皆如此,又是视律法于何在!”
“不错,即便戏曲,若有违律法,也当取缔。”
“镇国公府如此做派,又是置风云楼于何地,置先文帝后于何地?此,必弹劾之。”
“……”
众幕僚纷纷。
太子神色几变,终于叹了口气:“孤为太子三十年,虽说是大乾立朝百年间只有孤的太子之位最长,可孤也是愿意父皇长命百岁。”
“是,太子殿下之孝心,我等都是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,深以为表率。”众幕僚,“我等亦愿陛下万岁。”
太子眼中含光,似是被感动,道:“不错,父皇万岁,孤才会心安。”
“父皇所愿不过是国泰民安,天下太平,孤又何尝不是如此。可又怎么能是张嘴就办到的?国泰民安,天下太平,先就是要有钱,朝廷没有钱,什么也办不了。”
“孤在江南布局十多年,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,朝廷也好不容易有了些钱财,却被莽撞糊涂之辈搅了个底朝天,孤能不怒吗?父皇能不怒吗?”
“可终归是朝廷的臣子,也是一心为了朝廷,父皇还能说什么?只能追封赏赐,可偏偏还是有人不懂事,还是有人糊涂。仗着某个某几个大家的抬举,就想要与朝廷作对,与父皇作对,公然欺君——”
“父皇老了,心善,可孤不能,科考,乃为朝廷选材,焉能有欺瞒,即便出身显赫,于科考中舞弊就是心怀叵测。”
“孤是太子,不得不防。尔等身为孤的幕僚,与孤系数相关,此等事就交给你们,还望你们以大乾律法为准,不要做出过分之事,适可而止,退一万步,若是他知错就改,日后或也还能如戏本子上的那般为国效力,到时官至首辅也未必不可。”
众幕僚只听着泪光闪闪,一起恭声:“太子殿下宽仁!”
太子长叹一声,亦是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