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山雾笼罩着红螺寺,青灰色的瓦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。叶徽抱着杜若踏上山门前的石阶,每一步都在潮湿的青苔上留下带血的脚印。杜若的身体越来越轻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抽走她的重量,唯有腕间那一道琴弦印记越来越灼热,烫得叶徽手臂发颤。
金丝猴跟在后面,爪子里的青铜灯碎片不断滴落黑色黏液。那些黏液一接触地面就化作小蛇,又立刻被猴爪踩碎。\"这寺里的气息不对......\"它龇着牙,金瞳紧缩,\"香火味里混着尸臭。\"
山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,铜钉却锃亮如新。叶徽刚要伸手推门,突然发现那些铜钉的排列暗藏玄机——纵九横七,正是帝王陵寝的规制。最中央那枚铜钉格外粗大,钉帽上刻着细小的卦象,正是\"巽\"化\"坎\"的凶兆。
\"别碰!\"金丝猴突然跃上叶徽肩头,\"钉子上淬了'锁魂砂'!\"
话音未落,铜钉突然自行旋转起来,钉帽上的卦象渗出暗红色液体,顺着门板流淌成新的纹路。叶徽这才看清,整扇门竟然是用棺材板改的,木纹里嵌着发黑的骨渣。那些液体流过之处,浮现出一幅幅微型壁画:青龙被剥鳞抽筋、孕妇被钉入棺木、婴孩在鼎中哀嚎......
杜若在叶徽怀中突然抽搐,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。她的指甲暴长,在叶徽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。那些血珠滴在门板上,壁画顿时活了——被剥鳞的青龙转过头,金瞳直勾勾盯着叶徽:\"叶家子......你终于来了......\"
山门轰然洞开,阴风裹着纸灰扑面而来。门后根本不是寺庙,而是一间巨大的卦室。八面卦幡无风自动,每面幡上都绣着不同的凶卦。地面用黑白两色的骨粉铺成太极图,阴阳鱼眼处各摆着一盏人皮灯笼,灯焰竟是惨绿色。
\"叶公子来得好迟啊。\"
沙哑的声音从卦室深处传来。徐伯佝偻着背从阴影里走出,身上的褐色长衫已经朽烂,露出底下青铜色的皮肤。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,只有两枚永不停转的铜钱,随着走动发出\"咔嗒咔嗒\"的声响。
金丝猴的尾巴瞬间蓬松:\"徐老头?你还没死?\"
\"死?\"徐伯的嘴角裂到耳根,露出满口铜钱,\"老朽六十年前就吃过'占心铜',早就是半人半卦的活尸了。\"他枯瘦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胸口,皮肤下凸起无数铜钱的轮廓,\"就等着今日这一卦呢......\"
叶徽将杜若护在身后,发现她腕间的琴弦正在自行扭动,似乎在呼应什么。卦室中央的青铜卦盘突然震动,三枚带血的铜钱跳起一尺高,又\"叮当\"落下,排成一个\"
**艮**\"卦。
\"艮为山,为止,主杀伐。\"徐伯的铜钱眼疯狂旋转,\"让老朽看看叶家子会怎么死......\"
地面上的骨粉突然腾空而起,在空中凝聚成数百条小蛇。每一条蛇的额头都嵌着微型铜钱,组成一个将叶徽三人团团围住的杀局。杜若突然剧烈咳嗽,七根琴弦从她口中钻出,在空中自发绞成绳索的形状——正是卦象昭示的\"缢死\"之兆。
叶徽挥刀斩向琴弦,刀刃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。徐伯的笑声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:\"第一爻,子弑父;第二爻,父食子;第三爻......\"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杜若突然睁开眼睛,瞳孔已经变成完全的龙类竖瞳,却流下两行血泪。染血的琴弦猛地调转方向,如离弦之箭射向卦盘——
\"你算漏了变爻。\"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回音,像是两个女子在同时开口,\"**巽为风,风过山岗,艮岂能阻?**\"
琴弦刺入卦盘的瞬间,整个卦室地动山摇。徐伯身上的铜钱\"噼啪\"爆裂,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躯体。他惊恐地低头,看见自己胸口浮现出一个全新的卦象——\"
**震**\"卦,雷为动,主天罚。
\"不可能!\"铜钱眼几乎要转出眼眶,\"红螺寺的卦盘怎么会......\"
金丝猴趁机扑上,将青铜灯碎片狠狠插入徐伯的眼窝。灯座上的\"叶禹\"二字突然血光大作,徐伯的身体如陶俑般龟裂,裂缝中涌出腥臭的黑水。那些黑水落地即燃,绿色火苗中浮现出无数婴儿的哭脸。
叶徽抱起杜若冲向摇摇欲坠的山门,身后的卦室正在坍塌。就在他们跨过门槛的刹那,卦盘上的铜钱全部炸裂,飞溅的碎片在叶徽背上划出七道血痕——恰好组成一个残缺的\"离\"卦。
门外不是来时的山路,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坟场。每座墓碑都刻着卦象,最中央的新坟没有碑,只插着一支熟悉的金簪——正是杜若交给叶徽的那支。簪下的泥土突然松动,一只覆盖着青鳞的手破土而出,指尖还挂着一块熟悉的乌木牌位......
叶徽的瞳孔骤然收缩。牌位上的蛇纹正在蠕动,与杜若腕间的琴弦产生共鸣。而更可怕的是,坟场四周升起浓雾,雾中隐约可见数百个青衣人影,正缓缓朝他们围拢。每个人的脸上,都长着与叶徽相似的眼睛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