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到入秋时,佑儿的双腿已渐肿胀,每日需榕香小心扶着才方便走路。
纪氏晓得她出来不便,便每日做些吃食去陪她说话。
这日午后,翠绿荫径下,凉风阵阵吹来,湘妃竹迎风婆娑,斑驳树影照在白墙,倒是让人惬意。
佑儿正与榕香说着话,跃过窗棂瞧见纪氏提着竹篮过来了,起身相迎笑道:“还以为你今日不过来了。”
因着宋辙的身份水涨船高,她那婆母也就不再拘束着纪氏来陪佑儿,有时还要差人来提醒着让她来。
纪氏高抬了着竹篮道:“还不是给你做着翡翠糕嚜,你还嫌我来迟了!”
那日佑儿只是随口说了句,未曾想她却记在了心里。
忙佯装捂嘴道:“是我说错话了,该打该打!”
纪氏笑着将翡翠糕端了出来,无奈道:“纵使我不想来,我那婆母也得让人把我拎来。”
她家里的糟心事佑儿听得多,自然也晓得纪氏那佛口蛇心的婆母有多恶毒。
“你也不必管她的,过来一起说话也好。”佑儿安慰道。
纪氏看着佑儿的肚子叹道:“若是我那胎保住了,也该是生产的时候了。”
她虽与佑儿关系好,可看着她平稳顺当的日子,何尝没有羡慕过?夜深人静时,也曾顾影自怜,叹命运之不公。
只是这些在东方既白之时,又随梦境散去。
偏巧了那日出门,却被李芫娘遇着……
翡翠糕晶莹剔透,上头一点樱桃甚是可人,佑儿自怀了身孕就难得下厨做吃食,见着这糕甚是欢喜:“做这个得费你不少时辰了。”
纪氏给她夹了块放在小碟上,柔声道:“往常吃你的茶果子还少了?我不过给你做些点心罢了,你偏生还与我计较。”
佑儿听罢,果然不再客气,仔细尝了口道:“口味清爽,茶香四溢,真是好手艺。”
纪氏见她吃了一整块,笑了笑:“你真喜欢,我明日再给你做。”
“哪能让你费力气,明日咱们去外头走走,去茶肆吃新上的茶果子。”
两人坐在屋外芭蕉树下乘凉,小扇摇曳,自有天然之趣。
纪氏忽然没由来的落了泪,喃喃道:“我今日真有事求你……”
她从未如此失态过,佑儿忙摆手让榕香退下回避,这才问道:“你这话是何意?咱们之间有什么也不必用求字的。”
这话一出,让纪氏更是捂着脸哭泣不止。
佑儿见她这般还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,要请宋辙帮着斡旋一二。
谁知等了许久,才听纪氏道:“我那日见着李家小姐了,就是嫁去魏府的那个。”
此话一出,佑儿心头就隐隐有些异样。
纪氏没顾着佑儿的表情,接着说道:“你也是晓得的,我家夫君如今去了户部,若是我得罪了她,怕李侍郎今后在公事上为难我夫。”
的确,她在那时不能不听李芫娘说话,也不能不应下她的请求。
人本来就是自私的。
佑儿心头虽然有些不喜她这种行径,却表示理解道:“我知道你的难处,不过她究竟跟你说什么了?是要你为难我?”
纪氏不是个什么话都敢一股脑儿说出口的人,以前在家里做姑娘就是个闷头性子,如今嫁了人更是闷嘴葫芦似的。
因此佑儿也不着急,吃了口茶等她自己攒足了劲儿道:“她要我给你下药,害你腹中孩子。”
“可你是知道的,我哪里会害你,我自己也是失去过孩子的母亲,怎么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?”
佑儿径直起身,一脸铁青着道:“她真如此说?”
纪氏可怜巴巴的点着头:“她让我想办法堕了你的胎。”
往日里只觉得李芫娘执拗,嫁不到宋辙就连带着怨恨人。
如今再看,这简直是心狠手辣,是脏心烂肺!
佑儿看着剩下的翡翠糕,有些不可置信道:“所以你给我下药了?”
纪氏连连否认道:“没有没有,我怎会给你下药!我做不出这种事,又实在不知如何是好!”
听的她这样说,佑儿才安稳了心神,实在是可恨!
上回就该让她多吃些苦口的,佑儿心生悔意。
毕竟她才踏入这样的圈子不久,生怕自己手段太脏太狠,毁了功德。
可如今忽而醒悟了些,即使自己并无害人之心,可难保别人不处心积虑想着害她。
有千日害人的,没有千日防人的,她还不如早些下手,免得提心吊胆。
纪氏自然不晓得她的心思,拉着她的手道:“好妹妹,我求求你了,这几日莫要出门,一会儿我走了再唤个大夫来,只说你肚子疼,咱们静养些时日,也就生产了。”
那岂不是让自己做缩头乌龟了?佑儿冷哼道:“你整日在家中唯唯诺诺,难不成也要我也这般?”
她是真的生气了,听着纪氏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我的日子怎么过,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!”
见她这般,纪氏只觉得羞愧难当,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,心里自然十分着急。
晓得她是怕影响她家夫君,佑儿保证道:“你且放心,若是李侍郎针对你夫君,你大可告诉我,都察院可不是她李家的!再说了,你家姻亲是沈家呢!”
纪氏摇了摇头:“沈家瞧不上我们,两个妹妹嫁过去也半点好处没沾着不说……”
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纪氏眼中皆是难解的忧愁。
“得了!这事你也别管她怎么对付你,我今日是给你下了保证,她若使坏,我夫君不会放过她们李家的。”
纪氏得了保证,这才宽了些心,后头两人也没得心情说话,就自顾散了。
待到宋辙夜里回来,佑儿就讲了今日的事。
刚眉眼松乏的人,顿时坐直起身道:“她这是疯了!”
反倒是佑儿心平气和的拉着他的手臂道:“你也别恼,我如今不是没事嘛。”
宋辙沉默不语,心里想着如何解决此事。
佑儿只当他还在生气,劝道:“她如今必然日夜盯着咱们,我想着索性出去给她瞧瞧,我浑身通泰气不死她!”
宋辙却一脸认真道:“不如真气死她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