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对方一拳飞来,那种肌肤相触、骨肉相搏的感觉却让她有些退缩。
她说她来自 gorkha训练营,可自己这身不靠记忆、只凭身体本能去解决问题的习性,是怎么回事?
徐凌忽然有些没了胃口。
她侧头躲开,连接连袭来的前臂和胫骨也一并避过。
那女人的拳头砸在水泥墙上,顿时鲜血直流。
而且,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,这女人发力动作很重,威力却不怎么样。
也就是说,她只是在徒劳地使用蛮力,效率极低。
如果是纪禹琛来教,绝不会是这样。
教官就是教官……
管他什么gorkha,还是教官最重要……
徐凌无奈地出手,一记手刀砍在女人的脖子上,抓住她的头发,“砰”地一声撞在墙上。
灰土从摇晃的墙壁上簌簌落下。
女人“呃……”地一声,表情更加痛苦了。
徐凌迅速搜了对方的口袋,一把刀掉在地上,另一把被她夺过来,横在了女人的门牙前。
“挺有活力,长得也不错,身手天生就这么敏捷?”
“呃,你,你这疯……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……”
“那个逃走的孩子叫什么,你最好也一并告诉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?”
对方越是沉默,徐凌的疑虑就越深。
握在手心的头发依旧温热,能感觉到那女人正屏住呼吸寻找机会。
她不自觉地打量着对方:高耸的头骨、粗糙的手背、腿上和脚后跟上不知是伤疤还是什么造成的杂乱分割线……
“那就去警察局吧,小孩子的坏毛病要从小抓起。”
“窝们孩纸不拿别人东西!”
可能是被刀柄抵住了牙,女人的发音全都漏风了。
她像在反抗一样蠕动,但徐凌不为所动,反而把她的头压得更低。
“小时候没生过病吗?有没有人让你吃好、睡好?”
“什,什么……”
“有没有人夸过你做得好?说你长得漂亮?像这样,摸过你的头发?”
“……”
“说来听听,我很好奇。”
“你这疯子,真是!”
“那就这样去警察局?在那里查清你的身份,再把那个小孩也叫来?”
“你这像狗一样的……!”
“就说她偷了我的手机。”
徐凌面不改色地撒谎。
女人像是头疼欲裂,竟流着口水,开始用后脑勺撞墙。
惊愕的徐凌连忙拔出刀,拽住她的后脑勺,不让她再撞。
女人像是投降般尖叫起来。
“我帮你拿回来不就行了!我负责帮你拿回来!”
徐凌对她这种无论如何都不愿暴露信息的态度眯起了眼睛。
虽然不能轻易确定她们就是幸存的Sakhalin的孩子,但她也不想逼人太甚。
毕竟,对方刚从gorkha训练营毕业,却还站在这里摆摊。
徐凌压下翻涌的好奇心,首先松开了手上的力道。
不能再在这里起疑心了。
如果他们是Sakhalin人,绝不会轻易相信外人。
犹豫片刻,徐凌脱下自己手上的手镯,戴在了女人的手腕上,然后摸了摸那只看起来很硬的手掌,老茧像马蹄铁一样镶嵌着。
徐凌艰难地咽下喉头的灼热,深深凝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睛。
“离散者(diaspora)。”
女人的呼吸几乎停滞。
她盯着手镯的图案,眼神剧烈晃动。
徐凌不失时机地补充道:
“把我这只手镯,交给制作这个图案的人。我答应放过她,而你,说好要负责带东西过来的。”
徐凌好心地给她下了个套。
她要的不是手机,而是用这个威胁来让她带回消息。
她示意女人快走,女人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,一步步退后。
那个被刺伤的,或许是幸存下来的凛冬之城里的孩子……
徐凌用遥远的目光,追随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。
基亚……
她不自觉地叫出了唯一记得的伙伴的名字。
基亚,你错了。
我们的伙伴们没有死。
也许,还有可以呼唤的名字。
她的眼底泛起一丝微弱的战栗。
刚送走那女人,徐凌就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,急忙联系许娜。
她怎么可能真的只相信一个陌生女人,然后干等着。
她说明了情况,而许娜那边似乎只等这一刻,立刻开始追踪手机的位置。
雨滴“嗒、嗒”地落在电话亭顶上,亭内笼罩着一种奇妙的紧张感。
自从见到那个黑发女人,她的心就狂跳不止,总觉得有什么东西,就在眼前,就在鼻子前面……
——那个……姐姐……哈,真是……
这时,电话那头传来许娜迟疑的声音。
——你说你把手机放在篮子里的,对吧?
“没错。”
——但是,这个……定位地点,在警察局。
“……哪里?”
——那孩子……我猜是把手机当成失物,上交到警察局了……
“……”
徐凌两颊一阵颤抖。
什么,这么善良……
该死……
她把后脑勺重重撞在电话亭上。
所以,就算等上一个星期,那个女人也没再出现,这是理所当然的。
“哐当”,几枚硬币滚落,撞在她的脚边。
她睁开干涩的眼睛,看到几个像是外国游客的人朝她扔下硬币,然后从她身边走过。
哈……!
一口白气冒了出来。
在别人眼里,自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吗?
事实上,脸因为几天没洗已经很脏,身上也有一股衣服没干透的酸味。
徐凌一脸郁闷地仰望着蓝天。
到底是哪个混蛋开玩笑说,坏消息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来的。
从几天前开始,她就一直在路边流浪,连纪禹琛曾精心为她准备的行李也弄丢了。
她不想去大使馆,也不想动用任何公权力去找那些孩子,这是一种本能的警惕。
但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,她真的无能为力。
“哈……”
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乞讨。
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。
比起过去那个只执着于纪禹琛一举一动的自己,她现在更想拥有那个男人完整的一生。
她想亲手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开始与结束。
她想完完整整地去理解和爱他,想让自己的爱,变得有资格。
所以,不会仅仅因为身体不适就放弃。
她一边这么想着,一边挠着发痒的前臂。
突然,一个长长的影子投了下来。
“我们不相信外人,也不接纳。”
一周后出现的女人,正板着脸看着徐凌。
她高兴得牙齿都在打颤,很想给对方一拳,但为了以姐姐的身份做个表率,还是咬牙忍住了。
“不过,我觉得你这样就可以了。”
女人伸出手介绍自己:“我叫阿沙。”
以前应该不叫阿沙吧……
不过,阿沙这个名字,比作为凛冬之城的孩子活下去要好一百倍。
徐凌掩饰住欣慰的笑容,看着阿沙身后的两个男人。
黑头发,黑眼睛。
两个身材魁梧、看起来很能打的青年,完好无损地拿着徐凌被偷的行李。
她对此并不生气,反而增添了几分信心。
徐凌努力睁大雪亮的眼睛。
令人难以置信,凛冬之城的孩子们长大了,成人了。
他们活着,没有死。
她的胸口像要爆炸般膨胀,鼻子发酸。
徐凌默默地拉着阿沙的手站了起来。
“我们从不带任何人去岛上,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陷阱?所以监视了你几天。而且,那边有人想见你。”
谁?会是谁呢……
徐凌紧张得要命。
“警告你,你要是敢胡说八道,我立刻就收拾你。”
阿沙像警告似的磨着牙。
他们用小型探测器在徐凌身上扫了一遍,念叨着“没有异常”。
紧接着,她被一群强壮的青年抓住双臂,塞进了一辆旧车里。
一个宽大的头套遮住了她的视线,她只是淡淡地默许了这一切。
汽车嘎吱作响,刹车声偶尔刺耳。
在崎岖的道路上,臀部无情地撞击着硬座,但她的心脏却一直在颤抖。
不知过了多久,打开的车窗外传来一股淡淡的水腥味。
“下来。”
她被拖出车外,头套被摘下。
徐凌连眨一下干涩的眼皮都忘了,慌张地记录下眼前的景象。
她想,她知道为什么阿沙会用“监视”这个词了。
夕阳下的海面一片通红。
“通往无人岛的路一天只开一次。水深,车进不去,也没有船。反过来说,就是既不容易进,也不容易出。你有信心吗?”
不,她好几天没洗澡了,这样还好吗。
徐凌没有回答,而是激动得想脱掉上衣。
慌乱的阿沙见状,又撅着嘴补充道:“是奶奶,做那个手镯的人,是‘奶奶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