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凌正忙着脱下湿透的衣服,赤裸着身子从被子里出来。
她白皙的臀部随着动作交替起伏,线条如同苹果般圆润。
她不再是通缉犯,身体也恢复了。
现在,她哪里都可以去。
但该去哪里呢……
洗完热水澡,徐凌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,找出需要的塞了进去,戴上帽子便出了门。
大病三天后,她竟出人意料地走进了纪念尤里·Sornibooth的老城区。
每当她躲开视线时,标语牌上的文字便刺痛她的眼睛。
“愿他安息。”
“再见,直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。”
该死的……
一想到自己的狼狈,她就紧紧咬住下唇。
街上开始下起细雨,一排排的烛火在雨中摇曳,连绵的白色满天星被打湿。
在尤里.Sornibooth——那个曾被众人崇拜的男孩的照片前,人们惋惜地祈祷着。
但徐凌厌恶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尖叫。
她像要逃跑似的想挤出人群,但越是挣扎,就越是被困在追悼的队伍里。
徐凌“呵”地一声冷笑,捂着发晕的脖颈,摇晃着上前,粗暴地撕下了尤里·Sornibooth的照片。
这都是什么废话……
别把我的男人的照片挂在这种地方。
别胡说他死了。
别乱为他祈祷。
别说他已经不在了……!
她撕碎了目之所及贴在墙上的所有照片,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胡同的尽头。
徐凌像个罪人般喘着粗气,眼睛因用力过度而布满血丝。
“作为妻子的我还没有承认……!我什么都还没有承认!”
她矫健的身姿间,一束白色满天星递到了眼前。
一位年长的神父正将花递给她。
“女士,请为他的灵魂祈祷吧。”
“……”
眼泪“唰”地一下掉了下来。
徐凌表情僵硬,神经质地接过了那束白色满天星。
花语是死亡与悲伤。
她明知不是,但僵硬的手指还是受到了冲击。
徐凌呆呆地凝视着巴洛克风格的东正教教堂,片刻后又将目光钉在那位老神父身上。
在用力的指下,花瓣一片片地皱了起来。
“我向那放下世上一切,此刻正在主身边享有永生的人,致以热烈的祈祷……”
“你疯了吗?说给谁听呢?”
徐凌没有掩饰自己通红的双眼。
“现在,在谁的身边,永远在谁的身边?”
“哦,女士……”
“不要,不要强迫我,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。”
她冷冷地走过神父,又退了回来,猛地瞪大眼睛,指着墙上的照片咬牙切齿。
“那个人,绝不会走到主的身边。”
她像是被悄悄点燃了一样,一字一句地嚼着。
“他去不了,我绝不会让他去。”
她绑架过国情院副院长,也动过Z国的渔船,那被称为神的存在,也没有理由不能动。
为了能再见到纪禹琛,她可以在更高的地方,犯下更深的罪。
她的话让神父布满皱纹的眼角黯淡下来。
神父从篮子里又递上一束满天星。
“你想要的似乎是决心,而不是信仰。”
“……!”
“像碾压一样逼迫自己去看那看不见的东西,并非信仰。女士,不要依赖那种没有证据的情绪,那只会是一种可怕的盲目。”
平静的声音里,蕴含着担忧,但徐凌却觉得像被刀刺了一样。
她好不容易才动了动僵硬的嘴唇。
“我在c国遇到的一位神父说,相信什么,是不需要理由的。”
“那太片面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按常理来说,没有实体和证据,又怎么能相信呢?”
“您是在否定神父这个职业吗?”
“不。”
他呵呵地笑了。
“单纯的感情是不可信的,一味地重复,就成了自我洗脑,只会滋生偏执。”
突然她的脑海里响起一个蛮不讲理的声音。
“但你还是只能继续相信,相信你救了他……现在也仍在守护着他……就算那是假的,你也要当成真的来信……不然,你会撑不下去的。”
眼前顿时一黑。
也许她也会像她的生父一样软弱,最终发疯。
如果不靠谎言,是不是就会被现实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?
不……是不是已经变成那种状态了?
不,她还是不一样的。
她不一样……!
纪禹琛怎么能死。
她现在才能够接受他,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。
徐凌又把那黑压压的疑云,像喝昨晚的汤一样,一顿一顿地咽了下去。
尽管如此,神父不断教导她的话语还是让她感到愤怒。
她好不容易才坚持下来的信念,似乎被否定了,呼吸也变得无法控制。
她将手中的满天星一朵一朵地撕碎。
“——!”
鲜花特有的香气和苦味在口中被嚼得粉碎。
纪禹琛还活着。
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,也是唯一不该动摇的信念。
她现在心情不好,已经病了三天了。
只是被人指责愚蠢盲目,心里就翻江倒海。
如果她的爱是畸形的,她宁愿一辈子都这样。
“尤里·Sornibooth的尸体还没有找到,所以他还没死。”
“tSU解体后,没有人能从那个峡谷下活下来。”
“……”
“据说今天早上,在河里发现了被火车压在下面的,Sornibooth的车。”
神父叹了口气,沉重地划了个圣号。
徐凌什么也没说,她很想给自己这个无言以对的自己一巴掌。
“女士,信任也有陷阱。不要像个傻瓜一样,只是说要相信。那是一种浅薄的蒙蔽,就像在刀上盖一张薄纸,是无法得到平静的。”
对此,徐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他。
嘴角微微抽搐,不像是在嘲笑。
“那么,神父您所信仰的上帝,此刻又在哪里呢?”
“我也每天都在寻找,孜孜不倦地追寻着那些痕迹。”
神父毫不犹豫地回答,但徐凌似乎早就料到,冷笑一声。
追随本就没有实体的人,在她看来,难道不是罪大恶极,不显得愚蠢吗?
那么,在神父眼里,他自己是否也显得固执而偏执呢?
一种莫名的失败感侵蚀着她。
精神的某处正慢慢沉入水中。
但神父没有一丝不悦,替徐凌掸掉了身上沾到的花瓣。
“《圣经》有六十六卷,我会从中寻找依据。那么,要深入了解并爱一个人,需要翻开多少故事呢?女士,你打算走向何方,去了解什么?”
“……!”
“只有把对方的历史和隐喻都读懂,所谓的盲目,才能成为真正的奉献。”
神父留下一句“祝你好运”,便悠然地转过身去。
她僵硬地站在那里,看着人们点燃烛火的样子。
奇怪地,脑袋像被重击了一样。
我,到那种程度,我并不知道……
我并不完全了解纪禹琛。
冷风般的剥夺感渗透进来,徐凌哪儿也去不了,只能被人群裹挟得东倒西歪。
恰在此时,带来的旧手机“叮叮叮”地响了起来。
她笨拙地翻着口袋,掏出手机的那一刻。
“——!”
一个跑过来的小孩没看到站着不动的徐凌,重重地撞在她身上,把饮料都撞掉了。
电话那边传来“真的,姐姐说得对啊—!”的叫喊声,但她还来不及回答。
一个只到她腰部的孩子惊慌失措地哽咽着。
“对不起……!”
孩子眼角湿润,用手腕擦了擦,连连道歉。
在孩子柔软的手上,亮晶晶的手镯摩擦着。
徐凌像被锤子砸中一般僵住了。
映入眼帘的手镯图案很眼熟。
她怎么把这个忘了?
她的瞳孔剧烈地晃动着。
用色彩鲜艳的石头削成的小手镯,以及上面刻着的那个单调的图案。
peter留下的,从Azerbaijan带回的最后一件遗物……
不对。不只是这样。
这个……以前在哪儿也见过?
我把这个……到底是在哪里……
徐凌死死盯着孩子苍白的脸。
一道闪电般的记忆掠过脑海。
“许娜,我们公司出差去t国的时候……!”
——喂?姐姐?你在听我说话吗?
“你还记得那个在街上卖手镯的孩子吗?”
——嗯?突然问那时候的事做什么……
徐凌对着鼓胀的胸口大吸一口气。
一排排烛光照亮了她黑暗的头脑。
后颈一阵战栗。
“你还记得那个图案吗?”
她的声音都急了。
如果他也有没讲完的故事。
如果还有我不知道的,关于peter和Sornibooth家的故事。
“对不起……很抱歉没能找到……”
那么我……
似乎终于找到了该去的目的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