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拿起一匹“月影纱”,对着火光细细查看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谭师傅一言不发,接连查看了十数匹不同种类、不同花色的丝绸。
厅堂内的气氛,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起来。
索命崔原本得意的笑容,也慢慢收敛了,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谭师傅,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刀疤刘脸上的笑容依旧,但眼神深处,却闪过一丝狐疑。
终于,谭师傅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“谭师傅,如何?”
刀疤刘开口问道。
谭师傅抬起头,看了一眼刀疤刘,又扫了一眼旁边神色紧张的索命崔,缓缓说道:“刘副堂主,这批丝绸……恐怕有些问题。”
“问题?”
索命崔闻言,顿时跳了起来,急道:“谭师傅,您可别看走了眼!这丝绸,那可是从高瑞手里抢……呃,缴获来的!绝对是顶尖的好货色!怎么会有问题?”
谭师傅摇了摇头,语气肯定地说道:“表面上看,这些丝绸确实光彩夺目,与品鉴会上展出的那些绝品丝绸一般无二,甚至在某些花色上,更为鲜艳诱人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声音沉了下去。
“这些丝绸,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!”
“什么?”
索命崔如遭雷击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
刀疤刘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。
“谭师傅,此话怎讲?你仔细说说!”
谭师傅拿起刚才那匹“云霞锦”,指着上面一处不起眼的纹路说道:“刘副堂主请看,这云霞锦的染色,看似均匀饱满,但若仔细分辨,便能发现其所用染料之中,似乎掺杂了一些……特殊的草木汁液。”
“这种汁液,初时能让色泽更加鲜亮,但只要用碱性稍强的皂角水一洗,不出三次,便会迅速褪色,变得斑驳不堪,如同乞丐的破布!”
他又拿起那匹“墨龙缎”,用力一扯!
“嘶啦!”
一声轻响,那看起来坚韧无比的墨龙缎,竟然被他轻易地撕开了一道口子!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
刀疤刘惊呼,他可是亲眼见过品鉴会上,壮汉都拉不断的墨龙缎!
谭师傅冷哼一声。
“这墨龙缎在织造之时,经纬线中,必然混入了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劣等蚕丝。这种蚕丝在干燥之时,尚有些韧性,可一旦受潮,或者存放日久,便会变得如同朽木一般,不堪一击!”
“还有这月影纱,看似轻盈飘逸,实则纱线之间的捻度不足,织造密度也远未达到贡品标准,穿在身上,怕是稍有勾挂,便会直接破裂!”
“至于这百花锦,看似鲜亮不侵水,但其表面的那层蜡质,极易脱落,一旦脱落,遇水则花纹尽毁!”
谭师傅每指出一处瑕疵,刀疤刘等人的脸色便白一分,额头上的冷汗,更是涔涔而下。
刀疤刘上前,拿起几匹丝绸一一查看,越看,心中的怒火便越是升腾!
这些丝绸,初看之下,确实与高瑞在品鉴会上展示的那些绝品无异,甚至有些在花色和光泽上更胜一筹,极具迷惑性。
但只要是真正的行家,仔细分辨,便能看出其中隐藏的猫腻!
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绝品丝绸!
而是一批经过精心伪装的……次等货!甚至可以说是残次品!
“高!瑞!”
刀疤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,他猛地将手中的丝绸狠狠摔在地上,胸膛剧烈起伏,显然是气到了极点!
“我们……被那个黄口小儿给耍了!”
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个箱子,里面的丝绸散落一地,那些曾经光彩夺目的丝绸,此刻在他眼中,却如同垃圾一般刺眼!
“他娘的!老子带人辛辛苦苦抢回来的,竟然是一堆破烂货!”
刀疤刘气得暴跳如雷,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那姓高的小畜生!他早就料到我们会去劫他的货!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!!”
刀疤刘双拳紧握,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,眼神中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屈辱!
锦绣盟在江南横行多年,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!
何曾被人如此戏耍于股掌之间!
“噗——”
一口怒气攻心,刀疤刘只觉得喉头一甜,竟是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!
“刘副堂主!”
索命崔大惊失色,连忙上前扶住他。
刀疤刘摆了摆手,擦去嘴角的血迹,眼神却变得更加阴狠毒辣。
“高瑞……高瑞……好!好得很!”
“你以为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,就能扳倒我锦绣盟吗?”
“你太小看我锦绣盟了!也太小看顾盟主了!”
刀疤刘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。
“立刻传讯总舵!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顾盟主!”
“还有!艾通那边买回来的那五十匹丝绸,也立刻仔细查验!我倒要看看,那个小畜生,到底给我们下了多少套!”
“是!”
索命崔重重点头,眼中同样燃烧着复仇的火焰。
高瑞!
这个名字,此刻在他们心中,已经与“不共戴天之仇”划上了等号!
锦绣盟据点内鸡飞狗跳,怒吼连连,而始作俑者高瑞,此刻却正在湖州府衙门前,一脸“悲愤”与“焦急”。
就在刀疤刘等人发现上当受骗,气得捶胸顿足之时,高瑞早已带着徐茂,以及几名“侥幸逃脱”、“浑身带伤”的护卫,第一时间赶到了湖州府衙。
“咚咚咚!”
府衙外的鸣冤鼓被擂得震天响。
“何人鸣冤?”
衙役们见状,连忙上前呵斥。
“大胆!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!这位乃是当今圣上亲封的‘钦赐皇商’高瑞高大人!”
徐茂一步上前,声色俱厉地喝道,同时亮出了那面金光闪闪的“钦赐皇商”金牌。
衙役们一听“钦赐皇商”,又见到那金牌,顿时吓得魂飞魄散,连忙跪倒一片。
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!高大人恕罪!高大人恕罪!”
“哼!”
高瑞冷哼一声,脸上满是“悲痛欲绝”的神情,对着府衙内高声喊道:“湖州知府杜大人何在?本官有天大的冤情要报!关乎朝廷贡品,关乎圣上颜面!若是耽搁了,你们担当得起吗?”
他这一嗓子,中气十足,饱含“愤怒”,瞬间传遍了整个府衙。
不多时,湖州知府杜淳安便在几名师爷和衙役的簇拥下,脚步匆匆地从内堂赶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