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逸怀着难以言喻的忐忑心情,沿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,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。脑海中不断翻涌着关于家的点点滴滴:父母的慈祥面容、儿时的嬉戏玩伴、庭院里的花草树木……路边的景色,与他幼年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毫无二致,那些熟悉的房舍、蜿蜒的小径、甚至路旁几棵老树的姿态,都仿佛凝固在了时空里,固执地保留着旧日的光影。当那座承载着童年所有温暖的林府大门终于映入眼帘时,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,眼眶瞬间变得温热湿润。九年光阴,对于漫长的修行之路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,但对于一个离家的游子,尤其是他,林逸,那仅有的、被父母之爱包围的短暂童年时光,显得何其珍贵而温馨。九年之别,带来的思念早已沉淀入骨。
“哈!呵!……”阵阵充满力量感、节奏分明的呼喝声,从府邸深处练武场的方向清晰地传来,一声声铿锵有力,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与拼劲。
林逸没有惊动旁人,悄无声息地从虚掩的大门侧身进入。记忆中那个总是坐在大门旁藤椅上晒太阳的老仆人,此刻大概正轮值执行打扫任务,不在此处。他轻车熟路地穿行过一片稀疏却郁郁葱葱的小树林,在林子边缘停下脚步,目光投向那片开阔的练武场。
场上的景象与他当年离开时颇为相似,少年们依照年龄和修为被分成三组,各自操练着不同的基础武技。不同之处在于人数明显增加了不少,此刻场上约有百十号少年,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不等。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,在阳光下闪烁,但每个人的动作却一丝不苟,有板有眼,神情专注。林逸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——同样怀揣着要成为家族栋梁、有用之人的热切期盼,在这里挥洒汗水,努力修炼。
“臭小子们,给我练扎实了!将来若能有幸像你们叔叔林侗羽那般,拜入那九玄山门墙之下,那才叫光宗耀祖!不仅能给咱们林家脸上增光添彩,更能为家族争取实实在在的好处和资源!”一道洪亮浑厚、中气十足的嗓音从练武场一侧响起。
林轩!林逸心中一动,这位他武道启蒙最早的领路人,此刻依然如故地肩负着为林家未来培养幼苗的重任,在场上巡视指导,不断激发着少年们的斗志。
就在林逸全神贯注于眼前熟悉又带点陌生感的家族景象时,一股强大而内敛的气息骤然从身侧密林深处传来。他心有所感,立刻循着直觉转头望去。只见一道身着素朴青衣的挺拔身影如同融入清风般显现,身形微动,下一刻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林逸前方约莫一丈之处。
“林逸拜见老祖!”林逸心头一震,不敢怠慢,急忙躬身,以最郑重的家族晚辈之礼相迎。
来人正是林家的擎天巨柱,定海神针——林九歌老祖。九年未见,老祖的容貌竟似未曾被岁月刻下分毫痕迹,依旧是那副清癯矍铄的模样。然而,林逸敏锐地感知到,老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,远比记忆中更加深邃凝练,浩瀚磅礴,显然修为已然达到了凝丹境高阶的水准,距离那凝丹境大圆满的巅峰之境,恐怕也仅有一步之遥了。
“逸儿?”林九歌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惊喜,他深邃的眼眸上下仔细打量着林逸,目光仿佛能穿透时光,要将这阔别九年的孙儿身上发生的所有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,“今日才回来?怎么到了家门口,却不进去?”
此刻,落后几步的叼茂一行人正站在远处的小径上,并未立刻靠近。他们个个伸长了脖子,好奇地东张西望,对着林府气派的门庭和远处的建筑指指点点,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,似乎在低声商量着待会儿拜见长辈时的礼仪措辞。
练武场上的铿锵呼喝声在林九歌老祖开口时便已停下。林轩听到老祖的声音,循声望来,待看清林逸的面容,先是猛地一愣,随即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!他几个箭步冲到近前,一把紧紧抓住林逸的胳膊,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:“林逸?!你是林逸!你是大哥的儿子!你……你还活着?!天可怜见!这些年外面都传言你……都说你已经……哈哈哈!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池中之物,绝不会像常人那样轻易陨落!傻站着干嘛?快!快跟我进宅子啊!你爹娘……你爹娘他们……”林轩激动得语无伦次,拉着林逸就要往里走。
林逸心中一沉,从林轩叔叔这激动异常的反应和未尽的话语中,他立刻明白:原来家族里,竟早已将他当作逝去之人了。不过,他对此并不太过意外。当初离开家族时,本就是低调行事,除了老祖和父母双亲,并未过多告知他人。
“林轩叔,稍等。”林逸轻轻挣脱林轩的手,转身朝远处招了招手。叼茂等人见状,立刻收敛了刚才的窃窃私语,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,小跑着赶了过来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,动作整齐划一地向林九歌老祖和林轩行礼问安:
“晚辈叼茂(陆天朗、柳芒…宋家姐妹…),拜见林前辈!拜见林轩叔!”声音洪亮,姿态端正,每个人都显得彬彬有礼,温文尔雅,一派世家子弟的良好涵养风范。
这景象看得林逸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,内心极度不适应。除了宋家两位小姐本就气质不俗外,那几个平日里放浪形骸、不拘小节的二世祖,此刻硬生生装出这副“翩翩浊世佳公子”的姿态,与他们平日的形象反差之大,简直判若两人。更让他无语的是,这群家伙在行礼间隙,还不忘偷偷向他递眼色,那意思再明显不过:“老大,看在礼物的份上,千万帮我们兜着点,给我们留几分面子啊……”
“嗯,你们随林轩进去吧。我就不陪着了。”林九歌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淡淡扫过,对着林逸微微颔首,“逸儿,安顿好之后,得了空闲,到我静修之处来坐坐。”林逸深知老祖素来不喜家族内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和热闹氛围,便恭恭敬敬地再次躬身施礼:“是,老祖。逸儿稍后便去拜见。”
目送老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林木深处,林逸这才在林轩的引领下,带着身后这群努力维持着“谦谦君子”形象的伙伴们,穿过几重院落,正式踏入林宅的核心区域。
当他们一行人穿过一道月亮门,来到第二进院落的大门前时,一位须发皆白、精神尚算矍铄的老仆人正尽职地守在门旁。他看到林轩亲自引领着一群陌生面孔的年轻人进来,衣着气质不凡,身后还跟着两辆满载箱笼的马车,显然是重要的贵客来访。老仆人不敢怠慢,立刻清了清嗓子,向着院内高声通传:“贵客登门——!里面的人听着,快些出来迎接贵客—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