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慢入秋,天气转凉。皇上就想着,自己这段时间好久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了。不过,多亏安陵容入宫以来长久的侍奉在太后身边。
这日,皇上正把几位阿哥叫来养心殿询问功课呢,安陵容身边的顺意就和几个小太监急匆匆跑到养心殿,说有急事要求见皇上。
皇上一听是安陵容的丫鬟,以为是找孩子们有事儿,便让其进来了,也没有避讳着孩子。
谁知顺意一进来,扑通一声跪下:“皇上,皇上不好了,太后娘娘她……”
“太后怎么了?!”
“从中午起,太后就咳嗽不止,帕子上都染了血,太医看过之后说……说太后怕是不好了!”
皇上带着孩子们赶到寿康宫时,安陵容已经通知其他的嫔妃,太后薨逝是件大事,皇后与莞贵妃也提前结束禁足。
众嫔妃按照位份高低,依次跪在一旁低声啜泣。
太后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安陵容的孩子,因此孩童中也属安陵容的孩子哭的最大声,尤其是弘旭。
“皇祖母你醒醒啊!”
而太后如今已经神志不清了,嘴里絮絮叨叨,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:“你负了我,你答应过的……选秀一过……”
皇上一下子就听出来太后说的是谁,因为孩子在这儿,皇上便开口试图将太后叫醒。
可太后还是嘴里不停的喃喃,说着以往的陈年旧事。
皇上转头看向嫔妃:“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?都哭什么?皇额娘还在呢!”
皇后眼眶泛红,带着哭腔:“皇上与皇额娘一定还有许多话要说,咱们姐妹还是在殿外守着吧。”
安陵容上前想要带走孩子,弘旭哭的厉害:“皇祖母!我要皇祖母!”
安陵容带着孩子们与皇后等人一同退下,整个寿康宫内,就只剩下皇上与床上的太后。
而这个时候,太后悠悠转醒:“哀家听到,哀家的小皇孙在哭,他让哀家醒过来。”
皇上道:“儿子这就让弘昱进来。”
“不……”太后已经没有摇头的力气了,但她心里一直还放不下一件事:“老十四呢?哀家没有听到老十四的声音,怎么还不见他?”
皇上伸手握住太后:“皇额娘,您糊涂了。”
这是太后头一次这般祈求他的孩子:“皇额娘快不行了,你能不能让额娘见见老十四?”
“皇额娘,儿子是在孝懿仁皇后的膝下长大的,不比老十四是您亲手带大的,儿子陪伴您的时间不多,这种时候,就让儿子陪着您吧。”
太后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,脸上也不自觉流下泪水:“你就是不肯放过老十四吗?”但却还是想求他允许:“额娘知道你的脾气,所以一直不说,也不敢说。”
太后唯一一次亲手握住皇上的手,而却是要求自己的大儿子,让自己见一见小儿子:“可是如今,就当额娘求你吧,放了你弟弟吧。”
“朝廷的事,皇额娘就不必操心了。”
太后知道皇上是不肯放过自己的小儿子:“皇帝,你幽禁皇亲,手足相残,连自己的弟弟都不肯放过,你会落到六亲不认,骨肉分离的地步,你不仅自己手足相残,也见不得你的孩子好,弘昱和旭儿是多么好的一对兄弟呀,你却生生破坏他们的关系,你唯恐你的孩子将来不会手足相残。”
“不是儿子要这么做,是他们逼的。”皇上道:“弘昱和弘旭寻常的也就算了,可他们就连言行举止也要一模一样,帝王不能有个一模一样的人,将来会生出许多的变故。”
“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多心,那三个孩子是一起出来的,让他们一起读书,一起学习多好啊,他们会是皇家少有的一对,感情最深的兄弟姐妹,可你偏偏担心这担心那,生生拆散他们。”
太后看向头顶的帐帘:“哀家从低微的秀女,一步步成为妃嫔,为了自己,为了你的皇位,费尽心机,难道老了,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这一代,你的下一代骨肉相残吗?”
“皇额娘,你无需再管这些琐碎的事了。”
太后情绪激动,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:“先帝在天上看着呢!你不但不放过亲弟弟,还不让你的孩子好,当年你是怎么样争得皇位,先帝都看着呢。”
皇上也是生气了,说话的语气有点冲,与其说是冲倒,不如是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委屈都说出来:“儿子如何争得皇位,皇额娘桩桩件件都参与了,皇额娘和隆科多的事,儿子隐忍不发,又真心爱护纯元,善待宜修,儿子已是孝顺至极!有些话,皇额娘实在是不必说了。”
但看着弥留之际的太后,皇上心里也忍不住犯上委屈和伤心,可嘴上依旧不饶人:“儿子也很感激皇额娘,替儿子料理了隆科多,免得儿子遭受恶名。”
太后就这样在皇上这句话中,也不知是气的,还是时候到了,就那么断了气儿。
皇上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,这一瞬间,这个五十多岁的皇帝,头一次像一个孩子。
皇上起身跪在太后床前:“皇额娘,快睡吧,好长大,长大把弓拉响,这样哄孩子的歌,你从来……从来未对我唱过,您能为我唱一遍吗?皇额娘。”
可床上的皇额娘,再也给不了他答复了。他到底是无法听到皇额娘亲口对他唱那哄孩子的童谣。
皇上执意分开六阿哥和七阿哥,其实是有私心的,太后疼爱六阿哥那样哄孩子的歌谣,太后从头到尾只对七阿哥一个孩子唱过。
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,随了老一辈的容貌,太后可以在他的身上,看到自己小儿子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