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要有道理,人多人少又有什么关系,再说你们不也是人嘛?还是许许多多的人,难道不敢为了自己,为了家人,为了公道拼一拼,争一争?”
申椒这边说着。
那边薛顺也理了理衣裳,拍了两下脸,尽量不叫自己看着那么虚弱苍白,起身从马车里钻了出去,扶着车厢站直了身子保证道:“只要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,我一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。”
“贵人说的可是真的?”马千里有些激动道。
薛顺太累的,话都没力气说,强撑着微笑颔首:“自然。”
声音很轻,但听在马千里耳朵里分量却重。
申椒适时道:“我家公子是通财山庄的十七公子,此刻庄主的夫人就在码头的船上坐镇,在这里停留为的就是处理这些不平事,公子知道这边堂里的人都不可信,也怕声势浩大打草惊蛇,才只有我们两个出来,你只管带路,再找几个人和我们一块去永和酒楼拿人,待这件事处理完了,你们的事公子也会给个说法。”
“好!好!好!我都听公子的!”
他一连气说了几个好,然后屈膝就要跪,申椒一把将他托住了。
薛顺:“不必多礼,带路就是,这些事归根结底是我们做的不好,才委屈了你们,我要再受你的头,只怕要折寿。”
马千里原本是只有喜悦的,完全不去想其它,也不敢想其它,如今却因为薛顺的话,在喜悦中平添了些苦涩的悲痛委屈。
人又不是木头,怎么会不怨不恨不迁怒,只是不敢想不能想而已……
他牵着马,带着马车绕行时,还忍不住抓着袖子擦眼泪呢。
哪里知道,被他寄予厚望,说要为民做主的薛顺自己心也是虚的。
也是走一步看一步。
而那身子就更虚了,躺在铺着层层褥子的马车上,还得裹着厚厚的锦被,出来前才吃过四颗药,这会儿又吞了四颗。
这么继续下去,用不了多久,这丹药就得论把抓。
申椒都想劝他别管了,别等会儿把自己气死了,病死了,她这边可就什么都干不成了。
但这会儿有人不好开口,薛顺又是个时不时爱犯倔的犟种。
申椒也没法子,只能由着他。
全福的爹娘,就是那个被重击后脑抬回家,三日后不治身亡的,永和酒楼少东家林长西的侍卫。
爹叫全拴娃,娘刘花丫。
原本都是林家的佃户,可这事出了没多久,林家就以可怜他们孤苦无依年纪又大为由,不让他们在庄里待了,叫他们搬到了镇上的铜鼓里街,找了间房子让他们住着,美名其曰是为他们好,给他们养老。
可实则二人没了孩子,又没了生计,根本无力存活,只能帮街坊们缝缝补补,浆洗衣裳赚那几个钱,吃用都不够。
他们住着地方也不好,只有一扇小窗,屋里白天也昏暗的看不出时辰来。
申椒她们去时,刘花丫正顶着大太阳,坐在门口缝衣裳呢,眼睛贴的别提多近了,申椒都怕她下一针就扎进自己的眼睛里。
薛顺更是心惊胆战的,越发眩晕起来,只能将大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申椒身上。
亏了申椒劲儿大,要不都搀不住他。
“公子不如在车上等吧?”
“不,一起去就是了。”
薛顺总觉得这种时候不亲自来不好,又怕压坏了申椒,只能尽可能的自己站直些。
马千里看刘花丫缝衣裳早就习以为常了,看薛顺走路才害怕呢。
这小姐是假,体弱多病看着可是真的,马千里哪里敢让他走,离的老远就叫道:“刘婶,有贵人找你,为你家全福做主来了?”
“啊?”刘花丫觑觑着眼抬起头,好像还有些弄不清状况。
马千里正要再说一遍,她却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:“为我家福子做主来的?千里,你莫不是来消遣老婆子我的?”
她看薛顺她们的神色一直是将信将疑。
直到申椒将令牌掏出来,她捏在手里头翻来覆去的摩挲了好几遍,才信了几分。
“是了,沉甸甸,那些人都有这样的牌儿,真是来做主的贵人啊!”
她也不识字,就是凭着记忆,凭着感觉,一旦确认了立刻就是一声哀嚎。
哭着扑上来,栽歪着差点儿摔在地上,叫申椒和薛顺伸手扶住了。
主要是申椒在扶,薛顺还以为她也要下跪,正要开口劝。
可却见她用那双干枯皲裂的老手就拍着申椒又来拍打他。
刘花丫仰头想要痛哭,可眼泪是干的,哀嚎也发不出,她只是带着满腔怨愤无尽委屈的问:“早到哪儿去了?啊?早到哪儿去了呀?!我的福子命都没了啊!你们这些贵人,早怎么不来啊!”
薛顺眼睛有些湿润。
申椒也是。
她心疼她的衣裳,这可不是布,是绸子的,都勾丝了。
刘花丫被马千里硬给拉开了。
他是怕刘花丫得罪了薛顺和申椒,还少不得要埋怨几句:“哎呀,刘婶,你看你,这是干什么?人家好心好意的,你还……”
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,那种想哭都没了眼泪的空洞神情,任何人见了都无法对她加以责怪。
薛顺制止了马千里拉扯的动作,撑着一口气去扶她:“是我的错,婶婶。”
没见着过这么爱给自己揽罪的。
薛顺能有什么错?
他就是倒霉,投错了胎。
申椒在心里叹了口气,默默的去帮他。
那边已经有人把全福的爹,全拴娃也找来了。
他看着倒是感恩戴德的,竟还说了些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,就不麻烦她们了的客气话。
薛顺登时都惊了:“那是你亲儿子?你就准备……不管了?一个公道都不为他讨?”
“嗐,什么公道不公道的,”老头弯着腰,僵笑着,“不都已经判过了嘛,我们认了,横竖人也没了,就不折腾了。”
刘花丫呜呜哭着,也不反驳他。
都是一副打碎了牙混着血往肚里的吞的窝囊样。
薛顺看出了点儿什么,还是难以接受。
申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。
孩子死了,他们不也得活嘛。
万一报仇不成,他们再被报复了怎么办?
薛顺也知道不该过分苛责他们,可他分明可以为他们做主。
“叔叔,婶婶,你们信我一次,无论如何,我都会让他血债血偿。
全福的命是回不来,但至少我得让他在九泉之下能闭上眼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