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椒她们废了半天的工夫,总算是出去了。
她请那马千里喝了碗路边的茶,又拿了几两银子谢他,他接了茶,但没敢要银子。
不过或许是看出她们的确跟镇上的有钱人不一样,他还是和申椒说了会儿话,讲了些事。
马三太爷的曾孙,也就是手拎着砍骨刀的这汉子,叫马千里,他还有个哥哥叫马万里和一个妹妹叫马识途。
没读过书的人家,取起名字来,意思也是简洁明了,通俗易懂。
希望哥哥像万里马一样好,能走的远远的,希望他像千里马一样好,能走的远远的,希望妹妹认识路,不管今后走到哪里,都能找到家。
名字都是马三太爷取的,马千里不止一次觉得他偏心,把最好的名字给了哥哥,还记着叫妹妹回家怎么不叫他?
可怜他是既不如哥哥受期盼,也不如妹妹受喜欢对吧?
因为这个,他老跟家里人闹别扭,兄妹三人分口粥,他也得扒着碗瞧瞧每人碗里多少米,太爷偏心没偏心。
会哭的孩子有糖吃,别听他嚷的欢,其实从小就属他最占便宜。
哥哥懒得跟他计较,而妹妹……她死的很早。
馋肉了去捞鱼换肉,淹死在水里头了。
太爷说,也难怪。
马嘛,是在地上跑的,水性不好也不稀奇,叫又识途一股暮气太不吉利,这名字取的就不好。
当时马千里差点儿就信以为真了。
可哥哥又怎么说?
暮去朝来他们长到十几岁,他还没走万里路呢,就为了捡个公子哥成婚那天扔的喜钱,别人踩伤了。
当初太爷舍不得杀马吃肉,没了妹妹,这回他没舍不得,将家里的两匹老马,一匹小马都卖了,也没救回哥哥。
日子还得过。
千里也不可能走千里,他得留下伺候太爷,收拾家当,将乡下的房子和地都卖了,搬进了那些有钱的大户,修建在那条街上的屋子。
租金倒也不贵,只是小的转不开身。
他们说是为了做好事,叫人人都有地方住。
其实是鼓动着大伙,把地都卖给他们。
事先还要哄骗着,说到了镇上就给他们活干。
马千里信以为真了。
可真等来了,就没有那么美的事儿了。
他哭也哭了,闹也闹了,还挨了太爷两脚。
然后拿着剩下的钱,买了渔网和一条船。
没活就没活,他自个摆个摊卖鱼还更自在呢。
可他娘的老天爷就是不给人留活路,堂里要摊位费,要税费,那些开着酒楼茶馆的狗大户又说他们抢客还要一笔什么占地费,不给就找一群泼皮无赖来闹,今天偷你几条鱼,明个偷凿你渔船。
告到堂里也是没几日就放出来。
马千里自然和他们争不起,人家要就给吧,少赚总比饿死强吧?
可这些人欺人太甚,说好的也不算了,房子的租金涨了又涨。
不给就搬出去,给不起又不想搬也好办,这都是自家的房子,成了自家的人不就随便住了嘛,卖身契拿过来,你签是不签?
马家爷孙俩就是死也不签的,他们不止自己不签,也撺掇着其他人不要钱。
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了。
没办法就想办法,人家不叫他们活,他们得让自己活。
大不了不租他们的地方摆摊,摆到自己家门前总行吧?
马千里他们爷俩也怕没人来,可随着这边摆摊的越来越多,还真干起来,每日人来人往,也如市集一般热闹,但这又惹的那些人不高兴,说没准他们这样,这地方随时租住给他们也不能这么使云云。
都是不讲道理的话,马千里他们也没听。
可至今为止已经来了三波闹事儿的了。
第一回是说买了这里的东西吃坏的肚子,讹了一笔钱。
第二回故技重施,连派来的人都不变一变,他们说什么也不给。
第三回就直接掀摊子了。
堂里的主事都护着他们,审来审去,最后竟然勒令他们不许再摆摊,马千里他们自然是不乐意的。
趁着码头来了大人物,他们都没工夫看管这边时,又悄悄将摊子摆了出来,生意还没起色呢,又看见申椒她们,驾着马车横在路中央,可不得担心害怕,以为又是来找茬的。
马千里当时拼命的心都有了,还好不是。
他将最后一点儿茶底儿也连渣带水都喝尽了,打了个嗝,一抹嘴,还好心道:“你们想看不夜天,只怕不成,那些人越赚钱就越抠,灯都不点几盏,更别说什么不夜天,要是留的久或许逢年过节能有,也别去永和酒楼,那里专坑你们这样的外乡人,四处逛逛就得了。
要去码头,沿着这条路直走,不多时你就能看到水了,到时候想去哪儿,你再问吧。”
申椒点点头:“多谢马大哥了,不过还是得请你帮着指个路,我们要去永和酒楼、泰和赌坊还要找下鼓铜里街全福的爹娘,还有木松村李言的哥哥。”
马千里不傻。
鼓铜里街的百姓摊贩也都不傻。
他们只是不能肯定,申椒她们是好是坏,也不能肯定她们能不能管得了这些不平事,毕竟她们只有两人一马一辆车,实在不像是厉害的,更像是偷着跑出来玩的,所以他们选择了闭嘴。
但申椒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,马千里也就都说了。
没想到说完了,会得到这样一番话。
他愣了愣,嘴动了两次都没发出声,好不容易张开嘴了,还是忍不住往坏了猜:“你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吧?全叔刘婶已经够可怜的了,他们的儿子都……”
“我们知道,”申椒没让他再艰难的说下去,“我和公子就是为了公道来的,刚刚不曾直言,也是因为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人,也怕说了你们有所顾忌,不能畅所欲言,失礼之处还请见谅。”
申椒说薛顺是体弱多病的小姐,也是防着这些人硬要薛顺出去相见,再出什么事儿,不管怎么说当时都是待在马车里更安全些。
马千里的眼睛亮了亮,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,可看了看申椒,又看了看马车:“可你们就两个人,能干嘛呢?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