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中祥符七年冬,汴京皇宫的雪下得没个停,坤宁宫的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,却暖不透殿内的沉郁。宫女们端着汤药,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,连呼吸都不敢重,只因为榻上躺着的皇后刘娥,正盯着案上那封密信,指尖把信纸攥出了几道深痕,指节泛白。
殿门被轻轻推开,太监总管秦翰躬身进来,手里捧着一件玄色披风:“娘娘,官家在紫宸殿等您,说有要事商议,外面雪大,您披上这个。”
刘娥没抬头,把密信往袖中一塞,掀开锦被坐起身。她穿着一身月白寝衣,头发只松松挽了个髻,没施粉黛的脸有些苍白,却依旧难掩那份端庄。宫女连忙上前给她换衣梳妆,秦翰站在一旁,看着她动作利落地理着衣襟,想起三年前她刚封后时的模样——那时的刘娥,会亲自去御膳房给真宗赵恒熬粥,会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,连宫女太监犯了小错,都只会轻声教导,宫里上上下下,没人不夸一句“贤后”。
可现在,秦翰总觉得刘娥变了。
刘娥跟着秦翰往紫宸殿走,雪粒子打在披风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路过御花园时,见几个小太监在扫雪,其中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,手里的扫帚砸在了梅枝上,落了一地花瓣。换做从前,刘娥定会让他们小心些,再赏碗热汤暖身子,可这次,她只是脚步没停,眼神都没往那边扫一下,仿佛没看见。
紫宸殿内,赵恒坐在龙椅上,脸色憔悴,案上堆着一堆奏折。见刘娥进来,他连忙招手:“娥娘,你来了,快过来。”
刘娥走上前,屈膝行礼,声音平静:“官家找臣妾,有何要事?”
“你看看这个。”赵恒拿起一份奏折,递了下来,“户部奏报,江南水灾,百姓流离失所,需要拨款赈灾,可国库空虚,你看……”
刘娥接过奏折,快速扫了一遍,又递回去:“臣妾以为,可先从内库调拨银两,再让江南各州府开仓放粮,至于后续的补给,可让朝中大臣商议,凑些俸禄出来,暂解燃眉之急。”
“只能这样了。”赵恒叹了口气,靠在龙椅上,揉了揉眉心,“朕这身子越来越差,好多事都力不从心,以后朝中的事,还要多劳烦你。”
刘娥垂眸,轻声应道:“臣妾分内之事,不敢言劳。”
两人又说了些后宫和赈灾的事,刘娥便起身告退。刚走出紫宸殿,就见宰相王旦站在廊下,手里拿着一份公文,神色凝重。见刘娥过来,王旦连忙躬身行礼:“皇后娘娘。”
“王相在此,是有要事找官家?”刘娥停下脚步。
“是关于江南赈灾的粮草调度,想跟官家商议。”王旦顿了顿,又说道,“娘娘,昨日臣收到消息,说您让人把内库中一批珠宝,送到了宫外的一处宅院,不知此事是否属实?”
刘娥的眼神沉了沉,语气依旧平稳:“那批珠宝,是臣妾让宫人拿去变卖,所得银两,尽数用于赈灾,王相若是不信,可去查内库的账目,再查宫外的当铺记录。”
王旦愣了一下,连忙说道:“臣不是怀疑娘娘,只是听闻此事,有些担心,既然是为了赈灾,那臣就放心了。”
刘娥点了点头,没再说话,转身往坤宁宫走。秦翰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的疑惑更重——他昨日明明看见,那批珠宝被送到了城西的一处宅院,而那宅院的主人,是禁军统领曹利用的远房表弟,怎么会是拿去变卖赈灾?
回到坤宁宫,刘娥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,只留下秦翰。她走到案前,从袖中掏出那封密信,扔在秦翰面前: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秦翰捡起密信,打开一看,脸色瞬间变了——信是曹利用写来的,说王旦近日在暗中调查内库珠宝的去向,还在收集刘娥私下与外臣往来的证据,想要在赵恒面前参奏她,说她“干政乱权”。
“王相他……”秦翰话没说完,就被刘娥打断。
“他以为朕还是从前那个,只会打理后宫的皇后?”刘娥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的雪景,声音冷了下来,“秦翰,你跟在朕身边多年,该知道什么话能说,什么事能做。明日起,你去盯着王旦,他见了谁,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,都一一记下来,报给朕。”
秦翰心里一紧,连忙躬身:“奴才遵旨。”
“还有,”刘娥回头,眼神锐利,“城西那处宅院,让曹利用的表弟看好了,里面的东西,绝不能出任何差错,若是被人发现,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“奴才明白,奴才这就去安排。”秦翰不敢多问,拿着密信,快步走出了坤宁宫。
他不知道,刘娥要藏的,根本不是什么珠宝,而是一批兵器——上个月,刘娥让人从边境调了一批禁军的兵器,偷偷藏在了城西的宅院里,还让曹利用暗中训练了一支私兵,至于理由,他不敢想,也不敢问。
接下来的日子,秦翰按照刘娥的吩咐,天天盯着王旦。他发现,王旦果然在暗中调查,不仅去了内库查账目,还找了几个曾经负责看管珠宝的宫女问话,甚至还派人去了城西,想要查那处宅院的底细。
秦翰把这些事一一报给刘娥,刘娥听后,只是淡淡说道:“知道了,你继续盯着,另外,去给曹利用传个话,让他加快些速度,别等王旦把事情闹到官家面前,就晚了。”
秦翰应了,转身去安排。他刚走出坤宁宫,就碰到了太子赵祯的乳母张氏。张氏抱着赵祯,见了秦翰,连忙行礼:“秦总管。”
赵祯才五岁,穿着一身红色的小锦袍,睁着大大的眼睛,看着秦翰:“秦总管,娘呢?我想娘了。”
秦翰心里一软,连忙说道:“娘娘在处理要事,等忙完了,就会来看太子殿下。殿下,外面雪大,您还是快回东宫吧,小心冻着。”
张氏点了点头,抱着赵祯往东宫走。赵祯趴在张氏怀里,回头看着坤宁宫的方向,小声说道:“娘最近都不陪我玩了,也不陪我吃饭了。”
秦翰看着他们的背影,心里叹了口气——从前,刘娥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赵祯,给她讲故事,教她写字,可自从赵恒身子变差,刘娥开始插手朝政后,就再也没怎么陪过赵祯,东宫的人都说,娘娘眼里,只有权力,没有太子了。
这天夜里,刘娥正在坤宁宫看奏折,曹利用悄悄来了。他穿着一身便服,脸上带着几分急切,走进殿内,躬身说道:“娘娘,私兵已经训练好了,兵器也都准备好了,只是王旦那边,好像快查到了,今日他派人去了城西,幸好被属下的人拦了下来,没让他们进去。”
刘娥放下奏折,站起身:“王旦倒是动作快。这样,明日你让人去散播消息,说王旦利用赈灾的名义,中饱私囊,把国库的银两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,再找几个‘百姓’,去宫门口告状,闹大些,让官家知道。”
曹利用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过来:“娘娘高明!属下这就去安排。”
“还有,”刘娥补充道,“明日早朝,你在一旁配合,若是王旦辩解,你就站出来,说你有证据,证明他中饱私囊,至于证据,你让人伪造几份账本,送到官家面前。”
“属下遵旨。”曹利用躬身行礼,转身离开了坤宁宫。
第二天一早,汴京就传遍了王旦中饱私囊的消息。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“百姓”,跪在宫门口,哭着喊着要见官家,说他们家乡遭了水灾,朝廷拨的赈灾银两,根本没到他们手里,都被王旦贪走了。
消息很快传到了紫宸殿,赵恒正在跟大臣们商议赈灾的事,听了之后,气得拍案而起:“王旦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!”
王旦脸色惨白,连忙躬身:“官家,臣冤枉!臣从未中饱私囊,赈灾的银两和粮草,都是按照旨意调拨的,臣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!”
“担保?”曹利用站了出来,躬身说道,“官家,臣近日收到一些百姓的举报,还拿到了一些证据,证明王相确实在赈灾中动手脚,这些是伪造的账本,还请官家过目。”
曹利用说着,让人把几本账本递了上去。赵恒接过账本,翻开一看,上面记着王旦每次调拨赈灾银两和粮草的“明细”,还有一些“签字画押”的凭证,看起来像是真的。
赵恒越看越气,把账本扔在地上:“王旦!你太让朕失望了!朕对你如此信任,你竟然做出这种事!来人啊,把王旦拿下,打入天牢,彻查此事!”
“官家,臣冤枉!臣真的是被冤枉的!”王旦拼命辩解,可赵恒根本不听,几个侍卫上前,架着王旦,往天牢走去。王旦回头,看着刘娥,眼神里满是悲愤——他终于明白,这一切都是刘娥设下的圈套,目的就是除掉他这个绊脚石。
刘娥站在一旁,神色平静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大臣们见王旦被拿下,一个个都吓得不敢说话,他们心里都清楚,王旦是朝中的重臣,若是没有刘娥的默许,曹利用绝不敢这么做,也不敢伪造证据陷害王旦。
从那以后,朝中再也没人敢反对刘娥。赵恒的身子越来越差,几乎不能上朝,所有的奏折,都要先送到坤宁宫,由刘娥批阅后,再送到赵恒面前,让他画个押。刘娥的权力越来越大,朝中的大臣,大多都投靠了她,只有少数几个老臣,还在坚守着底线,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。
这天,刘娥正在批阅奏折,秦翰匆匆进来,脸色慌张:“娘娘,不好了!太子殿下突然发烧,烧得很厉害,太医来看了,说是风寒入体,已经开了药,可吃了之后,还是没退。”
刘娥手里的笔顿了一下,抬起头:“知道了,朕知道了,你让人好好照顾太子,朕忙完这些奏折,就去东宫看看。”
秦翰愣了一下,连忙说道:“娘娘,太子殿下烧得都快昏迷了,您还是先去看看吧,奏折的事,晚些再批也不迟。”
“朕说,忙完再去!”刘娥的声音冷了下来,眼神锐利地看着秦翰。
秦翰吓得连忙躬身:“奴才遵旨。”
秦翰走出坤宁宫,心里满是失望——太子殿下可是娘娘的亲生儿子啊,现在烧得那么厉害,娘娘竟然还在想着批阅奏折,想着权力,难道在她眼里,权力真的比亲生儿子还重要吗?
秦翰没敢耽误,连忙往东宫走。刚到东宫门口,就见张氏抱着赵祯,哭着跑出来:“秦总管,你快想想办法,太子殿下烧得更厉害了,太医说,要是再退不了烧,就……就危险了!”
秦翰连忙走进东宫,见赵祯躺在床上,小脸通红,呼吸急促,嘴唇都干裂了。他心里一急,转身就往坤宁宫跑,不管不顾地推开门:“娘娘!太子殿下快不行了!您快去看看吧!再不去,就真的见不到太子殿下了!”
刘娥被他吓了一跳,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。她看着秦翰,沉默了几秒,终于站起身:“走,去东宫。”
到了东宫,刘娥走到榻前,看着烧得昏迷不醒的赵祯,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滚烫滚烫的。她的指尖微微颤抖,随即又恢复了平静,对太医说道:“不管用什么办法,都要把太子的烧退下来,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,朕唯你们是问!”
太医们连忙应了,又重新开了药方,让人去煎药。刘娥坐在榻边,看着赵祯的小脸,眼神复杂,却没再说一句话,也没再碰赵祯一下。
直到后半夜,赵祯的烧才慢慢退了下来,呼吸也平稳了些。刘娥见了,站起身:“这里有你们看着,朕回坤宁宫了,有什么事,立刻报给朕。”
张氏连忙说道:“娘娘,太子殿下刚醒,还在找您,您就再陪他一会儿吧。”
刘娥脚步没停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东宫:“不用了,朕还有要事要处理。”
张氏看着她的背影,抱着赵祯,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赵祯睁开眼睛,小声问道:“乳母,娘呢?我刚才好像看到娘了。”
张氏擦了擦眼泪,勉强笑了笑:“娘娘去处理要事了,等忙完了,就会来看殿下,殿下乖,再睡一会儿。”
赵祯点了点头,闭上眼睛,可眼角的眼泪,还是流了下来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赵恒的身子越来越差,已经到了弥留之际。这天,他躺在榻上,拉着刘娥的手,声音微弱:“娥娘,朕要走了,以后,大宋就交给你了,你要好好辅佐太子,守住大宋的山河,别让朕失望。”
刘娥握着他的手,语气平静:“官家放心,臣妾会的。”
赵恒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赵祯,想说些什么,可刚张了张嘴,就没了气息。
赵恒驾崩的消息,很快传遍了皇宫和京城。大臣们按照旨意,拥立太子赵祯登基,也就是宋仁宗,刘娥被尊为皇太后,临朝听政,成为了宋朝第一位摄政的太后。
摄政后的刘娥,行事更加大胆。她废除了赵恒在位时的几项旧制,提拔了一批自己的心腹,包括曹利用,还把那些曾经反对过她的老臣,要么罢官,要么流放,朝中大权,彻底落入了她的手中。
有人说,刘娥是想效仿武则天,登基称帝。这话传到了刘娥耳朵里,她不仅没生气,还让人打造了一套帝王的龙袍,在祭祀太庙的时候,穿着龙袍去了。
大臣们见了,一个个都吓得不敢说话——龙袍是帝王的象征,太后穿龙袍,这分明是有称帝之心啊!可没人敢反对,毕竟,曹利用手里握着兵权,还有刘娥训练的私兵,若是反对,只会落得跟王旦一样的下场。
赵祯渐渐长大了,已经十岁了,懂事了不少。他看着刘娥穿着龙袍,坐在朝堂上,接受大臣们的朝拜,心里很不舒服,却也不敢说什么——他知道,自己现在没有权力,若是跟刘娥作对,只会自取灭亡。
这天,赵祯在东宫看书,乳母张氏悄悄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封信,脸色凝重:“太子殿下,这是王旦大人从流放地送来的信,他说,他找到了当年娘娘陷害他的证据,还知道娘娘私藏兵器、训练私兵的事,让您想办法,除掉娘娘,夺回大权,保住大宋的江山。”
赵祯接过信,快速看了一遍,脸色瞬间变了。他没想到,刘娥竟然做了这么多事,甚至还想称帝,而自己的父皇,当年可能也是被刘娥蒙骗了。
“乳母,这件事,不能让任何人知道,尤其是娘娘。”赵祯把信藏在枕头下,声音低沉,“王旦大人现在在哪里?我们能不能联系上他?”
“王旦大人被流放到了岭南,路途遥远,而且娘娘派人盯着他,想要联系上他,很难。”张氏叹了口气,“殿下,现在只有曹利用大人,或许能帮上忙——曹利用大人虽然是娘娘的心腹,可他心里还是向着大宋的,若是让他知道娘娘想称帝,或许会反过来帮我们。”
赵祯点了点头:“好,乳母,你想办法,联系上曹利用大人,就说朕有要事跟他商议,让他悄悄来东宫一趟。”
张氏应了,转身去安排。
几天后,曹利用果然悄悄来了东宫。他穿着一身便服,走进殿内,躬身说道:“太子殿下,不知您找属下,有何要事?”
赵祯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轻声说道:“曹大人,朕知道,你是父皇提拔起来的,心里是向着大宋的。现在,太后想要效仿武则天,登基称帝,若是她真的称帝了,大宋的江山,就改姓刘了,你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吗?”
曹利用愣了一下,随即说道:“殿下,太后只是摄政,辅佐您打理朝政,怎么会称帝呢?殿下是不是听了别人的谣言?”
“不是谣言!”赵祯从枕头下拿出王旦的信,递给曹利用,“这是王旦大人送来的信,上面写得很清楚,太后私藏兵器、训练私兵,还陷害忠臣,就是为了称帝!曹大人,你看看,这就是你忠心耿耿辅佐的太后!”
曹利用接过信,指尖捏着纸边,逐字逐句看下去。纸上的字迹带着流放地的风霜,却一笔一划写得清晰,不仅记着当年伪造赈灾账本的细节,还标注了城西宅院藏兵器的位置,甚至写了刘娥私下让工匠打造玉玺的事。
曹利用的手慢慢沉了下去,信纸在掌心皱成一团。他跟着刘娥多年,从禁军统领做到枢密使,靠的是刘娥的提拔,可他骨子里始终记着,自己是大宋的兵,不是刘家的私仆。之前刘娥摄政、提拔心腹,他能忍;穿龙袍祭太庙,他能装看不见,可“称帝”两个字,碰了他的底线——他祖上三代都是大宋将士,绝不能看着江山易主。
“殿下,”曹利用抬起头,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,“这信上的内容,属下需要核实。城西那处宅院,属下会亲自去查,若是真藏着兵器,属下再想对策。”
赵祯松了口气,上前一步:“曹大人,此事关乎大宋安危,千万不能让太后知道。若是你需要人手,东宫的侍卫,你尽管调遣。”
“殿下放心,属下自有分寸。”曹利用躬身行礼,把信折好藏进衣襟,转身从东宫的侧门悄悄离开,没惊动任何人。
当天夜里,曹利用换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,带着两个心腹,绕到城西的宅院外。夜色浓得像墨,宅院四周静悄悄的,只有两个守卫靠在门边打盹,看着跟普通民宅没两样。曹利用打了个手势,两个心腹悄悄绕到守卫身后,捂住他们的嘴,一刀划在颈侧,没发出半点声响。
三人撬开院门,摸了进去。院子里堆着些柴草,看起来荒废了许久,可走到后院的柴房时,曹利用发现地面的泥土是新翻的。他让心腹拿来铁锹,几人轮流挖,没挖多久,就碰到了金属的声响——再往下挖,竟露出了一排排长枪和弯刀,还有几箱弓箭,用油布裹着,没受潮。
曹利用蹲下身,摸了摸长枪的枪头,还带着冷意,显然是近期刚运来的。他心里一沉,王旦的信没假,刘娥是真的在准备,说不定哪天,就会带着私兵逼宫。
“大人,怎么办?”一个心腹低声问。
“把这里恢复原样,我们走。”曹利用站起身,“明日早朝,见机行事。”
第二天早朝,刘娥穿着明黄色的凤袍,坐在龙椅旁的珠帘后,赵祯则坐在龙椅上,手里攥着玉玺,却没什么话语权——所有奏折,都要先递到珠帘后,刘娥批了,赵祯才能盖印。
大臣们刚奏完几件日常公务,曹利用就站了出来,躬身说道:“太后,臣有要事启奏。近日臣查到,城西有一处宅院,私藏了大量兵器,疑似有人图谋不轨,臣请求派人彻查,将图谋不轨之人绳之以法!”
珠帘后的刘娥顿了一下,声音透过珠帘传出来,带着几分冷意:“曹利用,你身为枢密使,掌管全国兵权,竟连一处私藏兵器的宅院都查不清楚?还需要在朝堂上启奏?此事你自行处理便可,不必惊动哀家和陛下。”
“太后,”曹利用抬起头,声音掷地有声,“那处宅院的主人,是臣的远房表弟,而当初把兵器运去宅院的人,是太后身边的宫人!臣不敢自行处理,只能请太后和陛下定夺!”
这话一出,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,大臣们你看我、我看你,没人敢说话。珠帘后的刘娥没再立刻开口,曹利用能想象到,她此刻脸色定然难看。
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刘娥的声音再次传来:“曹利用,你可知诬陷太后,是株连九族的大罪?”
“臣不敢诬陷太后!”曹利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,高高举起,“臣这里有王旦大人从岭南送来的信,信中详细记载了太后当年陷害忠良、私藏兵器、训练私兵的细节,还有工匠的证词,证明太后让人打造玉玺,意图称帝!请陛下和太后过目!”
赵祯连忙说道:“曹大人,把信呈上来!”
一个太监刚要上前接信,珠帘后突然飞出一支银针,精准地刺中太监的手腕,太监痛呼一声,缩回了手。紧接着,刘娥猛地掀开珠帘,站起身,手里握着一把匕首,眼神锐利地盯着曹利用:“曹利用,你好大的胆子!竟敢联合外敌,诬陷哀家!来人啊,把曹利用拿下,打入天牢!”
殿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,可他们刚要上前,就见曹利用抬手一挥,殿外突然涌进来一群禁军,手里拿着刀枪,把侍卫们围了起来。
“太后,”曹利用看着她,语气冰冷,“这些禁军,都是大宋的兵,不是你的私兵。你私藏兵器、训练私兵、意图称帝,已经背叛了大宋,背叛了先帝!今日,臣就要替先帝清理门户,保住大宋的江山!”
刘娥看着围上来的禁军,又看了看站在龙椅上、眼神坚定的赵祯,知道自己大势已去。她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,却依旧不肯认输,一步步走向赵祯:“赵祯,哀家是你的母亲,是哀家把你扶上皇位,你竟敢联合外人,背叛哀家?”
赵祯站起身,往后退了一步:“你不是我的母亲!我的母亲,是那个会陪我吃饭、给我讲故事的皇后,不是你这个为了权力,陷害忠良、图谋称帝的奸妃!”
“奸妃?”刘娥笑了起来,笑声里满是悲凉,“当年哀家陪先帝颠沛流离的时候,没人说哀家是贤后;哀家打理后宫、辅佐先帝的时候,没人说哀家是贤后;可当哀家手握权力,想让大宋变得更强的时候,你们就说哀家是奸妃?赵祯,你摸着良心说,这些年,哀家有没有对不起大宋,有没有对不起百姓?”
赵祯没说话,曹利用却开口了:“太后,你若真为大宋着想,就该辅佐陛下,而不是图谋称帝!你陷害王旦大人,流放忠臣,私藏兵器,这些事,哪一件是为了大宋?”
刘娥的脸色渐渐苍白,她看着殿内的大臣,看着围上来的禁军,突然举起匕首,就要往自己胸口刺去。
“太后,不可!”秦翰突然冲了进来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匕首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秦翰跟着刘娥多年,看着她从一个温顺的女子,变成如今的模样,心里满是复杂。他知道刘娥有错,可他也记得,当年他母亲病重,是刘娥偷偷给了他银两,让他给母亲治病;当年宫女犯错,是刘娥从轻发落,没让她丢了性命。
“太后,你若是死了,就真的坐实了‘奸妃’的名声,不如活着,跟陛下、跟大臣们说清楚,或许还有转机。”秦翰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。
刘娥看着秦翰,眼泪突然掉了下来。这么多年,身边的人要么是为了权力投靠她,要么是怕她、恨她,只有秦翰,还把她当成当年的那个皇后。
可她知道,没有转机了。私藏兵器、训练私兵的证据确凿,意图称帝的心思也被戳破,就算活着,也只会被囚禁一辈子,落得个千古骂名。
刘娥用力甩开秦翰的手,捡起地上的匕首,再次举起。这次,没人再拦她——曹利用闭上了眼睛,赵祯别过脸,大臣们也都低下了头。
“噗嗤”一声,匕首刺进了刘娥的胸口。鲜血顺着她的凤袍流下来,染红了地面。她看着龙椅上的赵祯,嘴唇动了动,像是想说什么,可最终,还是倒了下去,没了气息。
刘娥死后,赵祯下旨,废除她的太后之位,追贬为“庶人”,还把她的罪行昭告天下。百姓们听说后,都骂她是“千古奸妃”,说她差点毁了大宋的江山。只有秦翰,偷偷把她的遗体收了起来,埋在了城外的一处山坡上,没有立碑,也没有告诉任何人。
曹利用则派人去岭南,把王旦接了回来,恢复了他的宰相之位,还召回了那些被流放的忠臣,重新整顿朝政。
赵祯也渐渐成熟起来,他吸取了刘娥摄政的教训,广纳谏言,重用贤臣,关心百姓疾苦,后来成为了大宋历史上有名的明君,开创了“仁宗盛治”。
多年后,赵祯已经长成了一个沉稳的帝王。这天,他处理完公务,让秦翰陪他去城外散心。走到一处山坡时,秦翰突然停下脚步,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土坟,眼神复杂。
赵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,问道:“秦总管,那是什么地方?”
秦翰沉默了几秒,终于说道:“陛下,那是……刘庶人的坟。”
赵祯愣了一下,随即走到坟前。坟上长满了杂草,没有墓碑,看起来格外荒凉。他看着这座小土坟,想起了小时候,刘娥陪他在御花园里放风筝,教他写字,给她剥橘子的场景——那些画面,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,心里突然有些发酸。
“这么多年,一直是你在照顾她的坟?”赵祯轻声问。
秦翰点了点头:“奴才觉得,她虽然有错,可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。当年她辅佐先帝,打理后宫,确实是个贤后;后来摄政,也做了些有利于百姓的事,只是……走错了路。”
赵祯没说话,蹲下身,拔掉了坟上的几株杂草。他想起了刘娥死前说的话,想起了这些年大宋的安稳,心里突然明白,刘娥或许不是什么“千古贤后”,也不是什么“千古奸妃”,她只是一个被权力迷了眼,却又始终没忘了大宋百姓的女子。
“秦总管,”赵祯站起身,“让人把这里打理一下,立一块碑,不用写名字,就写‘宋宫旧人’吧。”
秦翰愣了一下,随即躬身:“奴才遵旨。”
后来,有人问赵祯,当年刘娥意图称帝,他为什么还要给她立碑。赵祯只是淡淡说道:“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她虽有错,却也为大宋做过贡献,不该落得个无碑无名的下场。”
而刘娥的故事,也在民间流传开来。有人说她是千古奸妃,差点毁了大宋江山;有人说她是千古贤后,辅佐先帝,安定百姓;还有人说,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,被权力裹挟,最终走上了不归路。
没人知道,城外那座刻着“宋宫旧人”的石碑下,埋着的,是宋朝第一位摄政太后,是那个从贤后变成奸妃,却又始终牵挂着大宋百姓的女子。
多年后,王旦病重,临死前,他让家人把当年刘娥陷害他的证据,还有那些关于她的记载,都烧了。家人不解,问他为什么。王旦只是叹了口气:“她已经死了,再多的恩怨,也该了了。而且,她当年做的那些事,有对有错,不该只留下她的恶名,让后人评判。”
随着时间的流逝,关于刘娥的争议,渐渐淡了下去。只有偶尔,会有老人坐在树下,给孩子们讲起宋宫的秘史,讲那个从贤后变成奸妃的太后,讲她的功,她的过,她的悲,她的喜,讲那段尘封在岁月里的宋宫往事。
而那座刻着“宋宫旧人”的石碑,依旧立在城外的山坡上,看着大宋的山河,看着百姓的安居乐业,看着岁月流转,朝代更迭,默默诉说着那个女子,一生的传奇与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