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,您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?”
“这话问得不好听,”陆绎松开小姑娘的手,径直走向床边。
袁今夏急忙追上前,扶着陆绎坐下,嘻嘻笑道,“大人的脸色不太好,应是受伤失血过多导致的,肯定不是卑职说话冒失气的,对吧?”
陆绎见小姑娘双眼仍旧红着,却已经有心思与自己说笑了,遂嗔道,“我还病着,你就让我这么不省心,看来,须得……”
“停停停!”袁今夏急忙打断陆绎的话,嘟囔道,“大人,您又想拿那一套吓人?”
陆绎笑道,“你不怕了?”
“怕!怕得很!”袁今夏翻了一个白眼,手脚麻利地给陆绎脱掉了靴子,略带责怪的语气说道,“大人不好好养病,到处乱跑什么?还学着人家的样子偷听墙角。”
陆绎顺势躺了下去,笑道,“是啊,好的不学,偏偏就和那个‘人家’学了坏。”
“大人,咱们能好好说话么?您总是这样挖苦卑职,是感觉很快乐么?”
“是啊,很快乐!”
袁今夏甚是无奈,“行行行,您是大人,您说什么都有理,您快乐就好!”说完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,回来递到陆绎嘴边,说道,“陆大人,您偷听墙角辛苦了,是不是觉得口渴了呀?”
陆绎斜着瞟了一眼茶杯,嘟着嘴道,“我躺着怎么喝?”
袁今夏见陆绎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,便嗔道,“我的陆大人,您都可以跑出这个房间了,坐起来喝杯茶对您来讲是小事吧?”
“哎哟~”陆绎眉头轻蹙,右胳膊抬了抬,又“艰难”地放下了。
“怎么了?”袁今夏急急地问道,一只手端着茶杯,另一只手去检查陆绎的手腕。陆绎见小姑娘紧张的样子,抿着嘴笑了。
袁今夏余光瞄见,知道是陆绎故意使坏,索性顺着哄道,“大人有伤就不要乱动,”说着将茶杯换到左手,右手从枕下伸到陆绎颈下,“卑职扶着大人用茶可好?”
陆绎暗笑,心中极为得意,借力抬起头,将茶喝了。
“大人乖乖躺好!”袁今夏想将胳膊抽出来,却突然觉得一股大力重重地压着,根本抽不出来,“大人?大人您干嘛呀?”
“不要离开,陪我!”袁今夏听在耳中,只觉得陆绎说的这句话软软糯糯,突然就想起了梦境中那个只有七岁的大哥哥,一时便愣住了,片刻后才喃喃着说道,“你从树下摔下来,可是很疼么?当时我想去喊人帮忙,你也曾这样说,‘不要离开,陪着我就好!’”
陆绎柔声说道,“你说喜欢黄澄澄的桂花,我想摘给你。”
袁今夏怔怔地看着陆绎,忆起了梦境……
“大哥哥,我给你揉揉,还疼么?”
“不疼,妹妹不怕!”
“我给大哥哥唱首童谣吧,是娘亲教我的,大哥哥听了就不会疼了。一二三,三二一,七颗星星来照亮,七颗星星引方向……”
陆绎见袁今夏眼中涌上了泪水,便坐了起来,将人拉着坐到自己身边,轻声问道,“可是想起什么来了?”
袁今夏只觉得不可思议,问道,“我梦中的情形,大人是如何知晓的?”
“我若告诉你,在岑港的那段日子,我也经常会做一个梦,梦里有一个穿粉裙的小姑娘,她说她叫小小。”
“啊?”袁今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。
“她有时会乖乖地跟在我身后,有时又会跑开去淘气,她唱的童谣很好听,我昏睡的这两日,都是她陪着我度过的。”
袁今夏听着听着,一颗泪滑到了脸颊上。陆绎伸手,轻轻为小姑娘擦拭泪珠。袁今夏破涕为笑,“大人,竟然这么神奇?我们做了同一个梦。”
“是啊,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”
“那……在今日之前,大人知道梦中那穿粉裙的小姑娘是我么?”
陆绎摇摇头,说道,“最初,我甚至无法理解会有这样一个梦出现,可梦见的次数多了,便觉有些好奇了。”
袁今夏一听,“腾!”一下站了起来,脸上竟然有了些怒意。
陆绎有些惊愕,问道,“怎么了?”
“大人竟然有些好奇? 依我看来是心里偷着乐吧?”
“啊?”轮到陆绎吃惊了,怔怔地看着小姑娘,不解何意。
袁今夏十分委屈,瞪着陆绎。
“怎么了?说给我听好不好?”陆绎伸手去握小姑娘的手。
“大人有所不知,这个梦,我做了很多次,我还听到那两位夫人说……”袁今夏说了一半停下了,小脸涨得通红。
陆绎抿嘴笑了,说道,“那两位夫人是你娘和我娘,她们说……”说到此处,陆绎瞟了小姑娘一眼,见小姑娘小脸越发的红,连脖颈都红透了,便故意说道,“哎呀,她们说的什么了?我怎么想不起来了?我记得当时我是背着那个小姑娘站在门口的。”
袁今夏已然十分害羞,见状,便接话道,“想不起来,便不想了,不过是做梦而已。”
“哎呀!不行不行!”陆绎敲着脑袋,“我这头怎么疼起来了?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?”
“大人~~~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,何必为难自己?”袁今夏移开陆绎的手,替陆绎轻轻揉着太阳穴。
“我就是这个性子,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,一时想不通,头便会发疼,”陆绎说着,便又假装疼得“哎哟!”几声。
袁今夏哪肯让陆绎受罪?便说道,“那我告诉大人吧,梦里,你娘和我娘商量,两家要结成秦晋之好。”
“是这样啊,我陆家可只有我一个。”
袁今夏见陆绎一副促狭的模样,便嗔道,“大人少得意了。”
“怎么?你还有其它想法?”
袁今夏原本忘记了的怒气突然又涌了出来,说道,“我当时并不晓得梦里的小姑娘是谁,可我知道那个大哥哥是大人,大人幼时便已与人家定了亲事,现在为何又要来诓我?”
“你生气呀?”
“当然,之前是伤心,难过,甚至是……是痛苦,可现在不同了,是生气,很生气,特别的生气!”
“这么说,你是想要毁婚呀?”
“谁说的?我……”袁今夏见陆绎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,一张小脸便又泛红了起来。
陆绎伸手将小姑娘拉住,轻轻一带,将人拥在怀里,柔声说道,“今夏,我原本也不记得梦里穿粉裙的小姑娘是哪个,只是觉得好奇,她怎么会钻进我的梦里?”
“那大人是何时知道的?”
“我醒来后,你与我说话,还给我唱童谣,我便觉得不可思议,怎么会如此巧合?直到听见你与林大夫在房中说话,她说这首童谣是你娘亲写的,也是你娘亲教你唱的,我才证实了心中的猜测。”
“大人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?难道您在这之前就怀疑我的身份了?”
“从丐叔说起林大夫的三不医,我便怀疑她的身份了,后来杨岳做润饼,说起她是福建人,我就更加疑惑了,于是我就命岑福传了信给父亲。”
“原来在枫林坳时,大人就开始怀疑姨的身份了,也证实了姨是福建林家人。”
陆绎点头,说道,“我知你心思细腻,你偷听到了林大夫与杨前辈的话,再加上林大夫不同寻常的举动,你一定是起了疑心,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,故而就连小寿滔滔不绝地讲如何抓住毛海峰时,你都提不起兴趣,甚至一度有些恍惚。”
“可是大人,您真的相信我是夏家的遗孤么?”
“信!”
“其实,从偷听到姨和师父的话开始,再加上我的梦境,我也在怀疑,只不过,姨刚刚摔碎了碗,又问我那首童谣时,我不得不去验证自己的猜测,”袁今夏看向陆绎,又说道,“大人,姨去找师父了,您说师父会对姨说实话,其实我也很想知道,他们之间到底……”
陆绎打断袁今夏的话,说道,“我不同意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过去的事,已经过去了,你知道又有何益?你只须知道他们个个都是爱你的,就够了。”
袁今夏细细回味着陆绎的话,暗道,“是啊,大人之间的事,我又何必要较真?”
“今夏,我想林大夫与杨前辈也会达成共识,从今日起,你只能叫袁今夏。”
袁今夏咬着嘴唇,点了点头。
陆绎见小姑娘有些委屈和不甘,便说道,“我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,也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,但我想告诉你的是,如果能有机会,我会找出证据,替夏家和林家洗雪冤屈。”
“大人!”袁今夏有些激动,泪珠又开始在眼眶里闪动。
“好了,此事暂且不要再提了!”陆绎阻止了小姑娘,忽而笑了,压低了声音说道,“我还是有机会唤你一声小小或者蓁儿的,到时候你可愿意?”
“嗯?”袁今夏一愣。
“你的娘亲和我的娘亲虽然都不在世了,可她们说的话,便是父母之命,你不会要耍赖不承认吧?”
袁今夏知道陆绎所指何事,当下小脸便又红了,小声道,“大人就知道冤枉人,难道就不能是大人耍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