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南关。
数日焦灼等待,疫城终于传来捷报。
千虫疫因解药及时分发,疫情已彻底控制。
南宫紫云长长吁出一口气,连日紧绷的心弦终于稍松。
此刻,她正立在镇南关巍峨的城楼之上,亲自迎接凯旋的丈夫。
深秋的风带着凉意,拂动她的衣袂。
安道合、云栀等人站在一旁,还有伤势初愈、坚持要来的罗云梡。
他自醒来后,身体恢复得很快。
此刻虽面色仍显苍白,却已无需人搀扶,能自己缓慢走动。
落鹰涧一战,因大晏军提前设下埋伏,成功全歼南诏三万飞鹰骑。
温执言虽无武功傍身,却在此战中运筹帷幄,随他同去的将士无不心悦诚服。
而陈震所率的一万精锐骑兵,在歼敌之后片刻未歇,已直扑南诏腹地战场,与晏时叙亲率的大军汇合。
温执言甫一回到镇南关,便马不停蹄地带兵疏散关隘周边的百姓。
在安道合的倾力配合下,于荆州城郊迅速搭起连绵的临时住所。
待最后一批百姓安顿妥当,消息便由周崇麾下暗探,悄然传递至苏暮扬与张司成耳中。
南诏,王宫。
当苏暮扬下令,派侬智骧昔日心腹去执行引万毒血池毒液入澜沧江的计划时,南诏丞相翁仲孺在书房枯坐一夜。
天色微明时,他自摘头上象征权柄的乌纱帽,进宫欲做最后的劝谏。
此计若成,能否灭大晏军尚未可知。
但沿江两岸世代生息的南诏子民,必遭灭顶之灾!
“陛下!杀敌八百,自损一千,此乃亡国之策!万万不可啊!求陛下收回成命!”
御书房外,翁仲孺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。
几位同样忧心如焚的言官紧随其后,长跪不起。
然而,紧闭的御书房大门纹丝不动。
他们从晨曦跪到日暮,汗水浸透厚重的朝服,却连皇上的一片衣角都未见到。
天公亦似震怒,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酝酿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跪地诸臣身上,瞬间将他们浇得透心凉。
翁仲孺年事已高,心力交瘁之下,又经此寒雨一激。
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,他眼前一黑,身体晃了晃,往前扑倒在浑浊的雨水中。
“丞相大人!”
“丞相!”
惊呼声被淹没在雨幕里。
宫人慌忙上前,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老丞相扶起,有人连滚带爬地冲去向皇上禀告。
皇帝的寝殿内,丝竹靡靡之声未歇。
丽嫔高亢婉转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宫人战战兢兢地在殿外通禀:“陛……陛下……丞相大人……在大雨中晕厥过去了……”
殿内,正对着一张毒瘴山守卫布局图低声密议的苏暮扬与张司成,飞快地对视一眼,彼此眼中都掠过一丝复杂。
这老丞相翁仲儒确实是个好官,可惜是南诏的官。
而他们这次,是来灭南诏的啊,自然不可能如了翁仲儒的意。
好一会儿,苏暮扬才出声:“知道了……送丞相回府,着太医好生诊治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含混,还带着那事被打断的不悦。
那宫人如蒙大赦,连声应诺,慌忙退下安排去了。
殿内,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布局图上。
张司成对毒瘴山守卫了如指掌,先前安排人潜入寻找碧磷蟾时,便已将此图烂熟于心。
图中,山脚几处关键守卫据点被朱笔圈出,万毒血池的位置更是做了醒目标记。
两人反复推演,终于确定了点火焚山的最佳位置与时机。
……
丞相府邸。
密室之中烛火摇曳,映照着几张凝重如铁的面孔。
翁仲孺裹着厚厚的大氅,强撑着病体,召集了几位在南诏朝堂德高望重的老臣。
“疯了!陛下彻底疯了!”
一位曾征战沙场的老将军须发戟张,怒拍桌案,震得烛火狂跳。
“引万毒血池入澜沧江?此计若成,不出三日,南诏必天怒人怨,神佛共弃!”
翁仲孺疲惫地闭上眼,复又睁开,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沉痛与决绝。
“诸位,陛下……已被那虚妄的野心蒙蔽了心智。我南诏立国数百载,基业岂能就此倾覆?万毒血池里的毒液绝对不能引入澜沧江。”
一位文臣忧心忡忡:“可陛下严令,违者立斩!毒瘴山守卫森严,血池更有岩泺的重兵把守……”
“守卫?”翁仲孺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守卫亦是我南诏的子弟兵!他们的父母妻儿,同样要饮澜沧江水。老夫……已暗中联络了守卫统领岩泺将军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道:“他……亦不愿做这千古罪人。”
“好,那便放手一搏!也算是为了南诏的黎民苍生,为了后世子孙。”老将军率先起身。
“算老夫一个!”
“还有我!”
几人围拢,压低声音,将计划细节迅速敲定:
今夜子时,翁仲孺与几位老臣府中的护卫,突袭血池,将其焚毁!
他们未曾察觉,密室门缝外,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身影悄然退去。
很快,一封用特殊密语写就的纸条,被塞进了翁府后巷一个破旧石狮的底座缝隙中。
这消息,迅速传递到了周崇手中。
周崇不敢怠慢,立刻通过隐秘地道,连夜进入南诏王宫。
当夜,子时。
毒瘴山深处,万毒血池所在的山谷外,骤然杀声震天。
翁仲孺等人派出的护卫,与“奉命”守卫血池的岩泺所部,上演了一场“激烈交战”。
刀光剑影,呼啸不断,在夜色与瘴气中更显混乱。
混乱之中,数支浸透了猛火油的火箭,划破黑暗,带着尖锐的呼啸声,射入了那散发着冲天恶臭、翻滚着粘稠猩红毒液的巨大血池。
“轰——!”
一声沉闷巨响,冲天烈焰瞬间爆燃。
赤红与幽绿交织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剧毒液体,发出“滋滋”的恐怖声响。
浓黑粘稠、蕴含剧毒的烟雾滚滚升腾,与毒瘴山常年弥漫的天然灰绿色瘴气混合。
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腥甜气味。
两队人马在来之前,便已经吃下了避毒药物。
所以,他们并不惊慌失措。只故意制造出“伤亡惨重”的假象,纠缠在一起。
然而,当所有人跑到山上假意厮杀时,另一队早已潜伏在暗处的蒙面黑衣人,如同鬼魅般从山脚四面八方的阴影中蹿出。
他们动作迅捷如电,趁着外围零星守卫尚未反应过来之际,雪亮的大刀已带着寒光无声挥落。
同时,他们迅速将携带的火油泼洒在山脚下的密林、灌木丛中,毫不迟疑地引燃。
血池旁,岩泺部众和几个府邸的护卫们,正等着池中毒液燃烧殆尽。
还未等到血池里的火势弱下去,就等来了更可怕的景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