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三辽,就是昔年太宗皇帝在辽东所设之三个行省,包括现在的辽东,以及往北的海西以及最北的玄菟。
多年以来,此三省的废除,一直是辽东人心里的隐痛,特别是女真复起,占据边墙之外后,更是如此。
如今陈牧此话一出,在场的辽东将士纷纷激动起来:“我等愿与部堂同往!”
老李更是一个激动,将胡子薅下两根,疼的直呲牙,低声和郑国公叹道:“诶,年轻真好!”
郑国公也不知他是嘲是讽还是的确心有感触,闻言挑了挑眉,语带双关道:“是啊,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喽”
陈牧什么耳朵,轻轻动了动便听的一清二楚,心道:俩老家伙,看来还没同流合污啊。
年轻的经略大人这就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,说白了就是朝堂经验浅薄,以己推人了。
朝堂之中,往往都是利益结合的盟友,少有真真正正的朋友,哪怕有,也被利益裹挟罢了。
有利益,自然就有纷争。
大佬们堂上笑语嫣然,推心置腹,转头便下死手的事,那是屡见不鲜。
当然,昨天还打生打死,转头就一致对敌的也不在少数。
具体到眼前这二老,他们有私交不假,但个人交情,大部都让位给了国事以及家族利益。
郑国公会帮老李说情,但是基于国事,也会帮着陈牧打压老李。
而老李对郑国公是表面敬着,尊着,回到家则经常把郑国公开了花,第二天依旧笑呵呵的“公爷”“老弟”的叫。
利益一致之时,俩老家伙同心同德,不一致时,又互相拆台,互相提防,此官场常态罢了。
陈牧现在还有些看不明白这些,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,经略大人也在飞速提高。
譬如挖坑的手段,这次就极为“高明”。
或者说……阴损?
陈牧笑着抬手安抚众将,看着窗外人影一闪,便话锋一转:“荀子道: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,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河”
“抚顺是辽东门户,此关之失,至今是本院心头大恨!”
“诸位将军,抚顺必须尽快收复!”
“只有此关在手,我朝才能进可攻退可守,否则若让女真人站稳脚跟,辽东将永无宁日!”
“不知诸位,可有收复抚顺的良策?”
此言一出,刚刚还满脸笑意,恨不得立刻抽刀上战场的文官武将们,瞬时间鸦雀无声。
谁都不傻。
抚顺有多重要,大明知道,后金军肯定也知道。
吴勒怎么会不派心腹将军镇守?
这时候去,几乎和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区别,示以皆是鼻观口,口观心,默然不语。
郑国公见场子冷了下来,想了想开口道:“部堂此议,可谓老成谋国,切中要害,只是……抚顺是重关,如今守军几何、城防如何,俱是未知。现在大雪已下,道路冰封,粮草转运困难,士卒出征更是极难,此时动兵风险太大,不若等开春之时,一切准备万全,在收复不迟。”
“风险大,收益大”
陈牧正色道:“若成,女真必然撤退,辽阳之围顿解!若不如此,看女真如今这模样,真不知要耗到几时”
众将纷纷垂头不语,倒是一直当吉祥物的张悌闪了出来:“部堂,蒙古人撤了,沈阳是否能再次调出部分人马,去收复抚顺?”
“这个....”
陈牧闻言还真有些犹豫,算算日子,郑屠等人也快到了,那沈阳也许真能调出部分人马,可调谁却是个问题。
抚顺收不回来,折兵损将自不必说,若顺利收回来了,那没他的人参与啊!
没他参与的功劳,还是功劳么?
大官不是那么好当的,哪怕陈牧有过巡抚经历,这时候仍陷入了个思维误区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他是辽东经略,不是一路主将!
只要收复了抚顺,那就是他调度有方,指挥得当!
幸好旁边有一个对他知根知底的唐师爷,见他犹豫的面色,便猜出了点小心思,缓步凑到近前,低声道:“东翁,沈阳还有两万大军,抽调部分不会影响安全,若东翁不放心,可特意下令,命沈阳留守诸将,严加警戒!”
唐师爷特意在“令”和“命”两个字上,加重了一丝语气,陈牧那多聪明的人,瞬间就被点醒,恍然大悟:“嗯?有道理!”
陈牧这边刚跳出个坑,徐滨就匆匆上堂,拱手拜道:“禀部堂,广宁左参将李光荣之子李茂求见,称有要事禀告”
“李茂?”
陈牧挑了挑眉,神色不郁道:“本院与诸位将军正议军国大事,哪有空见他!你去看看,若是有因前藩之事作闹之意,便赶出去!”
堂下的李平胡本就对陈牧强调李如柏进京十分不满,不过是李成梁压着不便发作,如今见这一幕,顿时心中一阵冷笑,越众而出道:“部堂,李茂自小长在军旅,并非不识大体之人,其突然求见,或有重要情报也未可知,部堂不妨见一见?”
李平胡一说话,自然有捧臭脚的,片刻间就有数位将领出列附议,都是李家铁杆!
陈牧看着这一幕,心中挨个打叉之余,也感觉有些想笑。
这世界上的事,是真奇妙。
“诸位将军所言有理,那就将李茂带上来吧”
“遵命”
徐滨领命而去,很快将一名年轻人领上大堂,屈膝便拜。
“草民李茂拜见部堂大人”
陈牧照例相了相面,小伙子长得不错,身量虽然不高,但是大眉大眼,气质淳朴,是个敦敦实实的车轴汉子,属于陈牧非常喜欢的那种类型。
“你是李参将之子,将来也是要继承世职,便起身回话吧”
李茂再拜起身:“多谢部堂大人”
“李茂,你来此有何要事?”
“这.......?”
李茂犹豫的扫了眼四周,那意思很明显,部堂大人您要不要屏退左右啊?
陈牧心底好笑,这位还挺谨慎!有前途!
“堂上都是我朝忠臣良将,你无须顾忌,速速讲来”
“是”
李茂不敢怠慢,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封开口书信,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唐师爷,并解释道:“今日天刚黑的时候,有人来到草民家中敲门投书,门房查看却人影不见,原地只留下了这封信。”
“草民打开一看,见事关重大,不敢隐瞒,这才冒昧请见”
陈牧展开书信观瞧,只看了两眼便面色狂变,豁然起身骇然的看了眼李成梁,随即双眉倒竖,喝道:“李茂!这封信还有谁看过?”
李茂赶紧摇了摇头,斩钉截铁道:“只有草民一人看过!”
“好!好哇”